陆沉盯着自己短了一截的影子，喉咙发紧。断口处的模糊边缘像被水渍晕开的墨，在青砖地上微微蠕动，细看竟能发现无数细小的触须，正试探着往周围蔓延。
“这不是被啃的。”阿砚扶着墙站起身，后颈的木纹虽未加深，脸色却比刚才更白，“是‘影噬’——被镜子勾走的影子不会凭空消失，会反过来一点点吞噬本体的影子，等影子被啃完，人就会变成没有影子的‘空壳’，最后像露水一样化掉。”他指着墙角的水缸，“你看。”
陆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水缸里的水面平静如镜，清晰地映出两人的倒影。阿砚的倒影脖子依旧歪着，嘴角挂着不属于他的诡异笑容；而自己的倒影，下半身己经模糊成一团黑雾，正顺着缸壁往下淌，在水底聚成个小小的漩涡。
“王婶家的猫死后，我去捞的时候，它的影子就在水里化了。”阿砚的声音带着颤音，“当时没在意，现在想起来，水底也有这么个漩涡。”
话音刚落，堂屋的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蒙镜子的红布猎猎作响。门缝里挤进来的不是光，而是团灰黑色的雾气，落地就凝成个模糊的人形，影子拖在地上，竟比本体还长，像条黏腻的尾巴。
陆沉抓起桃木斧，斧刃上的黑黏液己经干透，变成道暗红色的纹路，摸着比平时凉了不少。“站我身后。”他低声说，眼睛死死盯着那团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件碎花裙，是那个淹死在村口池塘的小姑娘。
雾气人形慢慢清晰，小姑娘的脸白得像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手里捏着根水草，水草末端缠着半只布鞋，是她当年淹死时穿的。“我的鞋……”她的声音像水泡破裂，“你拿了我的鞋，该还给我了。”
陆沉一愣——去年清理池塘淤泥时，确实挖出过只旧布鞋，当时觉得晦气，随手扔去了后山。没想到……
“不是我拿的。”他握紧斧头，“扔后山了。”
“找……”小姑娘的声音突然拔高，手里的水草猛地伸长，缠住陆沉的脚踝。水草上的黏液冰冷刺骨，陆沉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正被水草拖着往雾气里拽，断口处的触须疯狂扭动，像在挣扎。
阿砚突然抓起桌上的艾草灰，朝着雾气泼过去。“滋啦”一声，雾气人形尖叫着后退，水草瞬间缩回，在地上留下串冒着白烟的脚印。“她怕这个！”阿砚喊道，又抓了把糯米递过来，“爷爷说糯米能压邪。”
陆沉接过糯米，刚要撒，就听见蒙镜子的红布下传来“咚咚”的撞声，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用头撞镜面。红布被撞得鼓起个包，北斗七星的铜钱阵晃了晃，有颗铜钱“当啷”掉在地上，露出的缝隙里，映出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两个……都要……”镜子里传来含混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影子……填漩涡……”
陆沉突然明白过来——镜子里的“勾影”和池塘的“漩涡”是连着的，被勾走的影子都在往漩涡里淌，而那个小姑娘，只是被漩涡派来“收债”的。他低头看向水缸，水底的漩涡己经扩大，阿砚倒影的下半身也开始模糊。
“得去池塘！”陆沉突然拽住阿砚，“漩涡在水里，源头肯定在那儿！”
阿砚点头，眼睛却瞟向门口——刚才那团雾气人形没彻底消失，正贴在门框上，像张薄薄的纸，影子顺着门缝往屋里爬，己经快碰到陆沉的影子了。“她跟着呢。”
作者“巷尾少年”推荐阅读《星骸茧》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陆沉看了眼镜子，红布下的撞声越来越急，铜钱又掉了两颗，露出的缝隙里，能看见无数只手在里面扒拉镜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先解决门口的。”他咬咬牙，挥起桃木斧朝着门框劈过去。
斧刃砍在门框上，却像砍进了棉花，暗红色纹路突然亮起，斧刃上渗出黑血般的液体。镜面里的撞声猛地停了，紧接着，整面镜子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红布下的镜框开始渗出黑水，顺着墙根往水缸流，在地上画出条扭曲的线，正好和水缸里的漩涡连成一串。
门口的雾气人形发出痛苦的嘶鸣，身体像被无形的线勒住，慢慢缩成团，钻进自己的影子里消失了。但陆沉清楚地看见，她的影子钻进了自己影子的断口处，触须瞬间安静下来，像是被同化了。
“快走！”阿砚突然拽了他一把，指着水缸——水底的漩涡己经漫出水面，里面浮起无数细碎的影子，有猫的，有张大爷的，还有……陆沉爷爷的。爷爷当年就是在池塘边钓鱼时突然没了的，尸体没找到，只留下只鱼竿。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他抓起斧头往门外冲，刚迈过门槛，就发现院门口的老槐树不知何时开满了花，白色的槐花簌簌往下落，落在地上，竟全变成了黑色的蛆虫，正往屋里爬。
而槐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对着他们，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铜制的猫形，眼睛亮得像两颗绿珠子。她的影子拖在地上，不是人的形状，而是团巨大的黑雾，正慢慢往堂屋蔓延，所过之处，槐树叶全变成了灰黑色。
“张奶奶？”阿砚认出了她——张奶奶是村里的老寿星，平时总坐在槐树下晒太阳，怎么会……
老太太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皱纹里嵌着无数细小的黑虫，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只蠕动的蛆虫。“你们……要去哪啊？”她的声音像树枝摩擦，“漩涡里……还缺两个位置呢。”
她抬起拐杖，铜猫的绿眼睛突然亮起，陆沉和阿砚的影子猛地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断口处的触须疯狂颤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陆沉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黑雾己经漫到了腰际。
堂屋的镜子突然“哗啦”一声碎了，红布被震飞，无数碎片溅出来，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个歪脖子的阿砚，正举着不同的工具，朝着镜面外的他们冷笑。碎片落地的瞬间，水缸里的漩涡突然炸开，黑色的水花溅了满地，每个水珠里都裹着个小小的影子，落地就往两人脚边爬。
张奶奶的拐杖又往下点了点，陆沉感觉脚踝一紧，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正被黑雾一点点吞噬，断口处的触须己经没了动静，像被冻住了一样。
阿砚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手背上的青线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游走。“斧头上的纹路……亮了。”他指着桃木斧——暗红色的纹路此刻正发出微弱的光，像条活着的小蛇。
陆沉低头看向斧头，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最后一页，被虫蛀了大半，只剩几个字：“斧饮影，镜碎，池……”后面的字看不清了，但此刻斧刃上的暗红色纹路，确实像在“喝”着什么——影子被吞噬时渗出的、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色液体。
难道……桃木斧能吸收影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张奶奶的拐杖己经再次抬起，铜猫的眼睛亮得刺眼。陆沉的影子己经短到膝盖，黑雾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只手在往外抓，像是在邀请他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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