斧刃悬在半空的瞬间，骨瓷灯的青火突然劈成无数细流，像被风吹散的星子，落在铁轨上。锈迹斑斑的铁轨突然发出“咔哒”声，竟开始一节节往前延伸，枕木下渗出的不是泥土，是粘稠的黑泥，每块枕木上都刻着个名字——陆沉认出最前面那块刻的是“王铁根”，是十年前第一个失踪的采石场工人。
“爷爷？”陆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斧柄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列车员的脸在青火里明明灭灭，确实是爷爷没错——照片里的中山装，左胸别着的钢笔，甚至笑起来左边嘴角的痣，都分毫不差。只是此刻爷爷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团旋转的青火，正对着他缓缓抬手，像是要他过去。
阿砚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是半块玉佩——刚才摔碎的墨玉，他不知何时捡了一半。“这玉能挡影子牵引！”阿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影子己经被铁轨粘住，正一点点往车厢里拖，脚踝处的皮肤己经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蠕动的黑丝，“别信那影子！你爷爷十年前就被卷进铁轨了，这是‘灯引’变出来的幻象！”
陆沉攥紧半块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爷爷的幻象还在招手，青火在他身后的车厢里跳动，隐约能看见车厢里的影子们都在挥手，每张脸都带着诡异的笑意。他突然注意到，爷爷的中山装袖口沾着点白灰——那是采石场特有的石灰石粉末，十年前爷爷失踪时，确实在采石场工作过。
“不可能……”陆沉摇头，斧刃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沉，“如果是幻象，怎么会知道这些细节？”
“因为‘灯引’能啃食记忆！”阿砚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红布包，扯开后里面是撮头发，“这是张奶奶孙子的头发，他三年前丢的！我偷拿来的，据说养骨人会用亲人的头发当引子，让幻象更逼真！”
红布包刚靠近铁轨，枕木上的名字突然开始扭曲，“王铁根”三个字变成了乱码，黑泥里冒出无数细小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裹着个惊恐的人脸，一破就发出“滋啦”的声响。爷爷的幻象猛地僵住，青火眼睛里闪过一丝裂痕，嘴角的痣开始往下淌黑血。
“你看！它露馅了！”阿砚喊着，突然扑过去抱住陆沉的腰，往回拽，“再不走，我们的影子就要被钉在枕木上刻成名字了！”
陆沉被拽得一个趔趄，斧刃擦着骨瓷灯的灯柱劈下去，“当”的一声火星西溅。灯柱上的脊椎骨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盘着的黑线——不是线，是无数根细如发丝的血管，正往青火里输送着什么。骨瓷灯晃了晃，青火突然变暗，车厢里的影子们发出愤怒的嘶吼，有几个影子猛地撞破车窗，朝着他们扑过来，却在离玉佩半尺的地方被弹开，化作黑烟。
“玉佩只能挡一时！”陆沉看清了，影子被弹开的地方，空气里飘着细小的玉屑——玉佩正在融化！他突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另一句话：“玉碎魂散，灯灭轨断。” 原来不是让他砸玉，是让他用玉的“魂”去撞灯的“魂”！
他猛地将半块玉佩按向骨瓷灯的灯盏，青火瞬间炸开，爷爷的幻象发出刺耳的尖叫，身体像被点燃的纸人一样卷曲起来。陆沉趁机挥斧砍向灯柱，脊椎骨应声断裂，黑血喷了他满脸，腥臭得像腐鱼。
“咔嚓——”
灯柱断成两截的瞬间，铁轨突然剧烈震动，枕木上的名字开始逐个消失，黑泥里的人脸气泡纷纷破裂。阿砚的影子猛地从铁轨上弹回来，他踉跄着后退，脚踝的透明处慢慢恢复血色，却留下几道黑色的纹路，像铁轨的印子。
“成了！”阿砚刚松了口气，突然指向陆沉的身后，“小心！”
陆沉回头，看见爷爷的幻象还没散，只是变得面目全非——中山装裂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虫，青火眼睛里浮出无数张小脸，全是失踪的孩子。它张开嘴，里面没有舌头，只有截生锈的铁轨，朝着陆沉的影子咬过来。
陆沉挥斧劈去，却劈了个空。幻象化作无数青火流，钻进骨瓷灯的碎片里。那些碎片突然在水面拼出个新的图案——不是灯，是张地图，上面用青火标着个红点，就在村子后山的方向。
“它在指方向！”阿砚盯着地图，突然打了个寒颤，“这不是认输，是在引我们去更深处……”
话音未落，水面的铁轨开始反向收缩，像条蛇钻进池塘底，激起的水花里浮起无数枚铜钱，每个铜钱上都刻着个“沉”字——和陆沉名字同音的字。铜钱在水面转了个圈，突然齐齐沉入水底，池塘瞬间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但陆沉知道不是。
他低头看了看斧刃，暗红色纹路里的红龙变得更清晰了，像是吃饱了东西。斧柄上还沾着黑血，凑近闻，竟有股淡淡的桂花味——那是奶奶生前最爱的味道，爷爷的照片背后总夹着片干桂花。
阿砚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着他的影子。陆沉低头，心脏猛地一缩——他的影子边缘，多了圈青绿色的光晕，像被骨瓷灯的火燎过的痕迹。
而池塘对岸的槐树下，张奶奶的身影不知何时又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拐杖头的铜猫眼睛在黑暗里亮了亮，像是在说：“游戏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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