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影子在月光下慢慢重叠，红绳勒出的血痕在青砖上洇开，像两滴交融的墨。陆沉盯着镜中阴间的自己——那张脸的瞳孔正在收缩，变成两个旋转的黑洞，黑洞里浮出无数张车票，票面上的目的地写着“沉家老宅”，发车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七月半的车票，要用影子当票根。”阿砚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胳膊上的深紫疤痕突然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竟让红绳的血痕瞬间冻结，“我奶奶说过，被双生影缠上的人，会在子时被‘勾票’，魂魄被拉上列车，永远困在阴阳缝里。”
陆沉的指尖掐进掌心，玉印凹陷处的“沉”字发烫。他突然想起铜镜边缘的字迹——“阴阳跑”，难道不是被拉走，是要在阴阳两界之间奔跑？
“你的疤痕……”陆沉刚开口，就看见阿砚的黑血在地上画出个奇怪的符号，像个倒写的“车”字。符号完成的瞬间，村口的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树影在地上扭曲成列火车的形状，车头正对着他们，烟囱里喷出的不是烟，是青紫色的雾气。
雾气里浮出个模糊的人形，穿着褪色的列车员制服，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嘴角叼着的烟卷，烟火明灭间，露出半张脸——和镜中阴间的陆沉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颗痣，像滴没擦净的血。
“票呢？”列车员的声音像铁轨摩擦，他抬起手，掌心摊着张泛黄的车票，票面上的乘客姓名处是空的，却在角落印着个极小的“沉”字，“还差最后一个签名。”
陆沉的影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手，指尖往车票的签名处按去。阿砚眼疾手快，抓起地上的黑血往影子手上抹，影子的指尖瞬间冒出白烟，像被烙铁烫过。
“别签！”阿砚嘶吼着，将半块玉佩碎片塞进陆沉手里，“用这个划影子！双生玉能断阴阳链！”
玉佩碎片划过影子的瞬间，两个影子同时发出刺耳的尖叫，重叠处裂开道缝，缝里渗出粘稠的黑汁，落在地上变成细小的铁轨模型。陆沉看清了，黑汁里裹着无数细小的手，正抓着红绳往两个影子里钻。
列车员的烟卷突然掉在地上，烟火熄灭的刹那，他的脸完全暴露在月光下——没有皮肤，肌肉纤维像黑线般缠绕着骨骼，眼眶里跳动着两团青火，正是井里那张脸的模样。
“敬酒不吃吃罚酒。”列车员的骨骼摩擦声里混着无数人的哭嚎，“既然不肯签，就只能用‘血票’了。”
他突然扯开制服，露出的胸腔里没有内脏，只有团旋转的黑雾，黑雾里浮着无数张人脸，全是村里失踪的人。王婶家的猫、掉井里的王伯、被树缝吞噬的张奶奶……每张脸都在哭嚎，却又带着诡异的笑意。
“这些都是‘补票’的。”列车员的骨指指向陆沉，“你爷爷欠的票，该你还了。”
黑雾突然暴涨，卷着无数人脸往陆沉的影子里钻。陆沉举起桃木斧劈过去，斧刃上的红龙纹路亮起，竟将黑雾劈开道缺口，缺口里露出节生锈的车厢，车厢壁上贴满了泛黄的车票，每张票的签名处都写着“沉”字，笔画扭曲，像在挣扎。
“爷爷的票……”陆沉的声音发颤，他认出其中一张票的日期，正是爷爷失踪那天。
阿砚突然拽住他往祠堂跑：“去拿线装书！书上画着列车的弱点！”
两人冲过老槐树时，树影化作的列车突然鸣笛，震得耳膜生疼。陆沉回头，看见列车员正踩着铁轨模型追赶，每一步落下，地上的铁轨就延长半尺，枕木间的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液体，像凝固的血。
祠堂的供桌不知何时又裂开了，裂缝里涌出的不是黏液，是细碎的车票，每张票上都印着“沉”字。陆沉冲到桌底，却发现线装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铁盒子，盒盖上的锁是列车形状的，车轮处缠着根红绳，和绑住影子的红绳一模一样。
玉印贴近锁头时，铁盒发出“咔哒”声，里面装着的不是书，是叠成火车形状的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无数符号，最上面那张写着“阴票根”三个字，落款是爷爷的名字。
“这是‘替身票’。”阿砚的黑血滴在黄纸上，朱砂符号突然亮起，“我奶奶说过，用血亲的头发混合朱砂，能做张假票，骗过列车员，拖延勾票时间！”
陆沉突然想起陶罐里的黑发，他摸出那团带着鳞片光泽的发丝，刚要往黄纸上放，就听见祠堂外传来铁轨碾压的声响。列车员的骨指己经搭上了门槛，青火眼眶里映出两个陆沉的影子，正顺着红绳往他手里的车票靠近。
“没时间了！”阿砚抓起黄纸往陆沉影子上按，“快用你的血画押！替身票必须有本人血气！”
陆沉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阴票根”三个字上。黄纸突然燃起淡绿色的火，化作列纸火车，顺着裂缝钻进地底。祠堂外的铁轨模型瞬间停止延长，列车员的骨身剧烈摇晃，胸腔里的黑雾翻涌，无数人脸发出绝望的尖叫。
“雕虫小技。”列车员的骨骼突然重组，变成个巨大的骨架列车，车头的烟囱里喷出无数张车票，像雪片般往陆沉身上落，“替身票只能骗一时，子时一到，阴阳门开，谁也跑不了！”
陆沉的影子突然剧烈抽搐，两个影子的重叠处裂开更大的缝，露出里面的景象——不是血肉，是节透明的车厢，里面坐着六个模糊的人影，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胸口都别着块玉印，正是陆沉的六位先祖。
“他们在等你。”阿砚的声音带着恍然，“‘阴阳跑’不是跑向哪，是要把历代沉家人的魂魄从列车上接回来！”
线装书突然从供桌裂缝里弹出来，翻开的页面上，鱼腹里的“沉”字正在一个个亮起，最后组成行字：“血祭玉印，影开阴阳门，三代人，一车魂。”
陆沉突然明白爷爷的布局——双生影不是诅咒，是钥匙，用两个影子的重叠处当门，用玉印当锁，用“阴票根”当诱饵，在子时打开阴阳门，将困在列车上的沉家魂魄全部接回来。
他将玉印按在影子的裂缝处，指尖的血顺着凹陷处的“沉”字流淌，两个影子同时爆发出金光。祠堂外的骨架列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铁轨模型开始融化，变成黑汁往裂缝里钻。
列车员的青火眼眶突然熄灭，骨身化作无数车票，飘向裂缝。陆沉在那些车票上看到了爷爷的签名，笔画苍劲，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桂花图案。
子时的钟声突然从祠堂深处传来，不是钟声，是无数车票翻动的声响。陆沉的影子裂缝彻底打开，露出里面的阴阳门——门后是片混沌，隐约能看见列火车正在远去，车厢里的沉家先祖们对着他挥手，脸上带着解脱的笑。
而门的边缘，不知何时多了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爷爷的粗布衫，手里捧着个陶罐，罐口飘出干桂花的香气。他对着陆沉深深鞠躬，转身走进混沌，身影消失的瞬间，陆沉的玉印突然冷却，凹陷处的“沉”字多了道新的刻痕，像片桂花花瓣。
阿砚瘫坐在地上，胳膊上的深紫疤痕己经褪去，只留下个浅白的印记。陆沉扶起他时，发现祠堂的裂缝己经愈合，供桌上的车票全部消失，只有线装书的最后一页，多了行字：“票己清，根未断，槐下土，藏新茧。”
两人走出祠堂，月光下的老槐树安静矗立，树影恢复正常，只是树根处的泥土在微微隆起，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陆沉的影子己经合二为一，胸口的玉印印记清晰可见，只是印记边缘，多了圈极淡的青紫色，像列车窗的轮廓。
阿砚突然指着树根处：“你看土里面……”
陆沉低头，看见隆起的泥土里嵌着张崭新的车票，票面上的目的地写着“采石场”，发车时间是明天子时，乘客姓名处，印着个极小的“砚”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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