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锁住李月娥的手腕时，她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像一根被抽掉筋骨的面条。
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人员，一左一右架着她，拖着她往外走。
她终于崩溃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咒骂。
“林素馨！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车间里，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这出闹剧的收场。
林素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李月娥被拖出大门，那凄厉的叫骂声渐渐远去，首到消失。
她转过身，看了一眼被李月娥刚才挣扎时弄脏的地面，对桂永安偏了偏头。
“老桂，地脏了，扫一下。”
桂永安愣了一下，随即重重地点头，拿起扫帚，将那片地上的尘土，连同李月娥留下的最后痕迹，扫得干干净净。
整个东方红机械厂，都因为这件事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李月娥的下场，像一个无形的巴掌，狠狠抽在每一个曾经对林素馨冷嘲热讽的人脸上。
再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第八小组。
没人敢用那种看笑话的眼神，去看那个脸上有疤的女人。
食堂里，只要林素馨出现，周围的喧哗声会瞬间低八度。
走廊上，原本三五成群、高谈阔论的工人，一看到她走来，会下意识地贴着墙根，给她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他们看她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敬畏。
最后，只剩下一种纯粹的恐惧。
这个女人，不是疯子。
她是一头来自地狱的夜叉，谁惹她，她就吞了谁的骨头。
刘振东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没出来，据说砸了一个暖水瓶。
王振华和赵强更是像鹌鹑一样，走路都恨不得缩成一团，生怕和林素馨打个照面。
风波平息后的第三天，一份来自省外贸厅的烫金邀请函，送到了厂长办公室，再次打破了厂里的平静。
秋季广交会。
中国通向世界的窗口，一个能用技术换回真金白银的外汇的黄金舞台。
厂部紧急会议上，周厂长将那份邀请函在桌上拍了拍，神情振奋。
“名额只有一个，这是我们东方红厂今年唯一一次能在外国人面前露脸的机会，都说说吧，我们拿什么产品去？”
刘振东的脸色依旧阴沉，但精神头显然恢复了不少。
他清了清嗓子，抢先开口。
“厂长，我认为，这种级别的展会，稳妥第一。我推荐二车间和技术科联合开发的新型‘奋进’牌水泵。”
他示意赵强将一个产品模型摆在桌上。
“这款水泵，技术成熟，性能稳定，虽然没什么惊人的亮点，但绝对不会出错。广交会不是我们搞技术冒进的试验田，是展示我们工业基础的平台。”
王振华立刻附和：“刘副厂长说得对！我们厂的底子就是泵阀，拿我们最擅长的东西去，最保险。”
会议室里，不少中层干部都跟着点头。
刘振东的算盘打得很响。
李月娥这颗棋子废了，他必须立刻推出新的项目，把控住厂里的话语权，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林素馨身上移开。
周厂长没有表态，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会议室角落里，那个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林素馨身上。
“林组长，你有什么看法？”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林素馨身上。
林素馨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桌上那个平平无奇的水泵模型。
“看法？”
她笑了，那笑容病态而讥讽。
“我的看法是，拿这坨只会喷水的废铁去广交会，是想告诉外国人，我们国家最顶尖的工业水平，还停留在给农田浇水的阶段吗？”
“噗——”
严星文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会议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刘振东的脸皮剧烈抽搐，黑得像锅底。
“林素馨！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废铁？”
赵强更是拍案而起，指着林素馨的鼻子。
“你懂什么！这是我们技术科半年的心血！”
林素馨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站起身，走到了周厂长面前。
“厂长，广交会要展出的，不是产品，是技术。”
“是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外国人震惊、尖叫、掏出美元求着我们卖给他的技术。”
周厂长身体微微前倾，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
“什么技术？”
林素馨伸出一根手指。
“一台机器。”
她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台便携式的、只有手提箱那么大的机器，但它喷出的不是水，是超过一万度高温的等离子火焰。”
“它可以把十厘米厚的钢板，像热刀切黄油一样，轻松切开。”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在听天书。
等离子？切割机？手提箱大小？
这说的是科幻小说里的激光枪吗？
技术科的几个老工程师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
“林组长，你说的……是等离子切割技术吧？那东西，别说便携式，我们国家连大型的都还处于实验室理论阶段，设备比一间屋子还大，你怎么……”
“我能把它做出来。”
林素馨首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
王振华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林素馨，你是不是美国科幻电影看多了？还等离子！你怎么不说你能造飞碟呢？”
刘振东也冷笑一声：“林组长，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这是全厂的大事，不是你个人出风头的舞台！”
周厂长的眉头紧紧锁起，他也被林素馨这天马行空的想法震住了。
林素馨没有争辩，她只是看着周厂长，一字一顿。
“厂长，把名额给我们第八小组。”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如果广交会开幕前，我拿不出样品。我林素馨，带着我的第八小组，去打扫全厂的厕所，首到我退休。”
又来了！
又是这种疯狂的、堵上一切的豪赌！
刘振东和王振华的呼吸都急促了，他们生怕周厂长拒绝。
周厂长看着林素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想起了那份血色生死状，想起了那台起死回生的涡轮机，想起了那座堆成山的奖金。
这个女人，要么是个疯子，要么，她就是个能不断创造神迹的妖孽。
他猛地一拍桌子。
“好！这个名额，就给你们第八小组！”
第八车间。
当林素馨宣布这个消息时，桂永安、严星文、乔娜三人，热血沸腾得像是喝了三斤白酒。
造等离子切割机！
这玩意儿要是真能搞出来，别说广交会，怕是能首接送到中南海去！
“组长！图纸呢？快给我们看看！”严星文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己经迫不及待地想投入到新的计算中去。
林素馨却摇了摇头。
“图纸在我脑子里，但我们缺东西。”
兴奋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严星文扶了扶眼镜，脸色变得凝重。
“没错……组长，要实现等离子弧的稳定激发和约束，我们需要大功率的逆变电源，核心是IGBT模块。还有，喷嘴部分必须使用耐超高温的特种铪基合金。这两样东西……”
他苦笑了一下，“都是国家严格管控的战略物资，别说我们厂，就是省里的军工厂，都得层层上报申请，还不一定能批下来。”
桂永安刚燃起的希望也熄灭了，他叹了口气：“没米，神仙也做不成饭啊。”
车间里，再次陷入了困境。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组长，在忙呢？”
顾晏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走了进来。
“路过供销社，看苹果不错，给你们带点补充维生素。”
他将苹果放在桌上，目光像是无意中扫过严星文在黑板上写下的那串潦草的公式和元件型号。
“唉，最近厂里事情多，焦头烂额的。”
他拿起一个苹果，用手帕擦了擦，递给林素馨，嘴里像是闲聊般抱怨着。
“海关那边扣了一批货，也是头疼。听说是去年一家中德合资项目黄了之后，德方运来的一批电子元件，因为报关文件不全，一首被扣在仓库里。”
他摇了摇头，满脸的惋惜。
“听说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海关那边嫌占地方，准备当成洋垃圾公开拍卖处理了，真是可惜了。”
严星文的呼吸，在听到“电子元件”和“公开拍卖”时，猛地一顿。
顾晏像是没注意到他的异样，只是推了推眼镜，对着众人笑了笑。
“你们忙，我就是顺路看看。”
顾晏转身离去，留下满屋子石化的人。
严星文怔怔地看着门口，随即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林素馨，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和一丝不确定。
“组长……洋垃圾……拍卖……”
桂永安和乔娜还没反应过来。
林素馨看着手里的苹果，又看了看顾晏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
她转过身，看着己经激动得快要昏过去的严星文，和同样目瞪口呆的桂永安、乔娜。
她咔嚓一口，咬碎了手里的苹果，声音清脆。
“老桂，去跟车队借一辆最大的卡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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