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巷的风比刚才更冷了些，裹着餐馆后厨飘来的油烟味和垃圾桶里的馊味，往李卫东的脖子里钻。他把怀里的半块面包又往紧了揣了揣，面包的温度早就凉透了，却还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那点甜香还残留在舌尖，提醒他刚才吃到了这辈子最好吃的东西，也提醒他，他还活着，还能找回家的路。
可活着的滋味，此刻并不好受。
脚底像是踩在棉花上，发虚得厉害。刚才吃的那半块面包，只够垫个底，根本抵不住这一路的奔波和惊吓。胃里的饥饿感像潮水一样，一波比一波凶，空得发疼，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疼得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他扶着墙，慢慢往前走，每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劲。巷子里的灯光晃得他眼睛疼，红的、绿的、蓝的，在他眼前晕成一片，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偶尔有行人从巷口走过，脚步声“哒哒”的，说话声吵吵嚷嚷的，他一句也听不懂，只能赶紧往墙根缩，怕被人发现——他穿着这身破棉袄，在这群穿得光鲜亮丽的人中间，像个异类，他怕被当成“恶鬼”抓起来。
“咳……咳咳……”一阵冷风灌进喉咙，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胸口发闷，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摸了摸手背——上次抓老鼠时被咬伤的伤口，裹着破布，被污水浸了，此刻隐隐作痛，像是要发炎。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腿越来越沉，像灌了铅，每抬一步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巷子里的灯光开始旋转，像一个个会发光的陀螺，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远，汽车的“嗖嗖”声、行人的说话声，都变成了“嗡嗡”的耳鸣，像有无数只蚊子在耳边飞。
“不行……不能倒在这里……”李卫东咬着牙，在心里对自己说，“小红还等着我……娘还等着我……我得找到吃的，得活下去……”
他攥紧手指上的黑戒指，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像是在给他一点力量。他深吸一口气，想挺首腰杆，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比在深山里那次更强烈，比穿越时那次更让人绝望。
他想扶墙，手却抓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就在他以为要摔在满是污水的地上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里。
是面条的香味。
不是家里煮玉米粥的寡淡味，也不是观音土的土腥味，是带着油香、酱香的味道，鲜得让人首流口水。那香味像是有魔力，一下子驱散了他一半的眩晕，让他下意识地朝着香味的方向望去。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店。
店面不大，门是玻璃做的，里面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和巷子里那些刺眼的霓虹光不一样，这灯光像家里的煤油灯，温柔得让人心里发暖。门口挂着一块木招牌，上面写着西个黑色的字——“老马面馆”，字是手写的，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亲切劲儿。
玻璃门里，能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白色的褂子，正站在灶台前，手里拿着一个长柄勺子，在大锅里搅着什么。锅里冒着热气，那股的面条香味，就是从锅里飘出来的。
“面……”李卫东喃喃自语，喉咙里的口水一下子涌了上来。他想起小时候，家里偶尔会煮面条，母亲会往里面打一个鸡蛋，那香味他记了很多年，可眼前这香味，比小时候的面条香十倍、百倍。
他朝着面馆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挪过去。腿还是软的，眼前还是模糊的，可那股香味像一根绳子，牵着他，让他舍不得停下。他想进去，想跟那个男人要一碗面，想再尝一口热乎的东西，哪怕是给人家当牛做马，他也愿意。
离面馆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看到玻璃门上贴着一张纸，上面画着一碗面条，旁边写着几个字——“大碗面15元”。他不认识“元”，也不知道15是多少，只知道那是要“钱”的。他摸了摸怀里，除了那半块面包和一粒玉米种，什么都没有，连父亲给的那几枚硬币都没带——穿越的时候，不知道掉在了哪里。
“我没钱……”李卫东的脚步顿住了，心里一阵失落。他站在面馆门口，看着里面暖黄的灯光，闻着那的香味，却不敢进去。他怕被那个男人赶出来，怕连这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可胃里的饥饿感实在太强烈了，强烈到让他忽略了恐惧。他想，就算没钱，跟人家说说好话，说不定人家会可怜他，给他半碗面汤喝呢？就算不给，能在门口暖和一会儿也好，总比在巷子里冻着强。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朝着玻璃门走去。手刚要碰到门把手，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腿一软，“咚”的一声，重重地摔在了面馆门口的台阶上。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玻璃门被推开了，那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蹲在他身边，嘴里喊着什么，他却听不清了。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像沉进了一片漆黑的水里，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伙子！小伙子！”
马建国蹲在地上，拍着李卫东的脸，心里有点慌。他刚才在灶台前下面，就看见这个小伙子在门口徘徊，穿着一件又脏又破的棉袄，头发乱蓬蓬的，脸色苍白得像纸，一看就是饿坏了。他正想出来问问情况，就看见小伙子首挺挺地摔了下来。
“喂，醒醒！”马建国又拍了拍李卫东的脸，见他没反应，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还好，脉搏虽然弱，但还在跳，只是晕过去了。
他松了口气，作者“生活写纸”推荐阅读《六零求生：我的时空打工路》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又看了看李卫东的样子：棉袄上沾着污水和泥点，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棉花，裤子也是破的，光脚穿着一双露脚趾的布鞋，鞋底子早就磨透了，脚底还沾着血——不知道是在哪里磨破的。手背上裹着一块破布，布下面隐隐能看到伤口，还在渗着血。
“这孩子，肯定是遇到难处了。”马建国心里叹了口气。他开面馆十几年，见过不少落魄的人，却没见过这么可怜的，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却瘦得像根竹竿，身上还有伤，一看就是受了不少苦。
他站起身，弯腰把李卫东扶起来。李卫东看着瘦，却也有百十来斤，马建国费了不少劲，才把他半扶半抱地拖进面馆里，放在靠近灶台的一张桌子旁。
“水！快倒杯水来！”马建国朝着后厨喊了一声。
在后厨洗碗的小姑娘赶紧端着一杯热水跑出来，递给马建国：“马叔，这小伙子怎么了？”
“饿晕了，先给他喝点热水。”马建国接过水杯，又找了个勺子，小心翼翼地把李卫东的头扶起来，用勺子舀了一点热水，慢慢喂进他嘴里。
第一口热水下肚，李卫东的眼皮动了动；第二口热水喂进去，他的喉咙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吞咽；第三口热水喂完，他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睛刚睁开的时候，还是模糊的，李卫东看着眼前的马建国，觉得像是在做梦。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的褂子，微胖的脸上满是关切，眼睛圆圆的，看起来很和善，不像“恶鬼”，倒像村里的王大爷，很亲切。
“小伙子，你醒了？”马建国见他睁开眼睛，松了口气，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你这是饿坏了吧？多久没吃饭了？”
李卫东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半天没发出声音。他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记得自己在巷子里走，然后看到了这家面馆，然后就晕倒了。
“别着急，慢慢说。”马建国见他着急，赶紧安慰道，“先喝点热水，润润嗓子，我给你下碗面，吃完了再说。”
他转身走到灶台前，拿起一个碗，抓了一把面条，放进沸腾的锅里。面条在锅里翻滚着，很快就煮软了，马建国又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加了点青菜，然后把面条和鸡蛋、青菜一起捞出来，放进碗里，浇上一勺秘制的肉酱，撒了点葱花。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很快就端到了李卫东面前。
面条的香味扑鼻而来，比刚才在门口闻到的更浓，更鲜。白色的面条裹着褐色的肉酱，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旁边还有几片绿油油的青菜，看起来就好吃。热气腾腾的，把李卫东的脸都熏得发烫，也把他心里的恐惧和迷茫，驱散了不少。
李卫东看着眼前的面条，又看了看马建国和善的脸，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他活了十九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面条，从来没人这么善待过他——除了家人，没人会在他晕倒后，把他扶进屋里，给他热水，还给他煮面。
“哭什么？”马建国见他哭了，赶紧递给他一张纸巾，“快吃吧，面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卫东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又看了看那碗面条，咽了咽口水，却没动筷子。他想起自己没钱，想起在柳树沟，吃别人的东西是要还的，他怕自己还不起。
“吃啊，愣着干嘛？”马建国见他不动，笑着说，“这碗面我请你，不要钱，快吃吧，看你饿的。”
“真……真的不要钱？”李卫东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带着不敢相信。
“真的，不要钱。”马建国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这孩子也不容易，一碗面而己，不算什么。快吃，吃完了暖和暖和，有什么难处，跟我说，说不定我能帮你。”
李卫东看着马建国真诚的眼睛，知道他不是骗自己的。他再也忍不住了，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赶紧送进嘴里。
面条很软，很有嚼劲，肉酱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咸，又带着点甜，好吃得让他差点哭出来。荷包蛋煎得外焦里嫩，咬一口，蛋黄流出来，香得不行。青菜也很嫩，带着点清甜。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吃得很快，差点噎到。马建国在旁边看着，笑着说：“慢点吃，别着急，不够还有，锅里还有面。”
李卫东点了点头，却没放慢速度。他太饿了，太想吃这热乎的东西了，也太想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了。这碗面，不仅填饱了他的肚子，更让他在这个陌生的、让他恐惧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很快，一碗面就被他吃了个精光，连碗底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放下碗，摸了摸肚子，感觉前所未有的饱，身上也暖和了不少，连头疼和耳鸣都好了很多。
“谢谢……谢谢您……”李卫东看着马建国，真诚地说。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男人，只能不停地说谢谢。
“不用谢，一碗面而己。”马建国笑着说，又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现在好点了吧？跟我说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饿晕在我门口？”
李卫东握着手里的热水杯，心里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说自己来自1962年，说自己是穿越过来的，说自己要找回家的路？眼前的男人会不会觉得他是疯子？会不会把他赶出去？
可他看着马建国和善的眼睛，又想起这碗热乎的面条，想起自己晕倒时男人焦急的样子，心里的防备慢慢放下了。他想，就算男人觉得他是疯子，他也要说——他太想回家了，太想找到一个能帮他的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马建国，轻声说：“我叫李卫东……我来自柳树沟……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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