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后巷还浸在墨色里,路灯的光晕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李卫东己经醒了。他坐在小隔间的床沿上,揉了揉还没缓过来的腰——昨天在面馆洗碗时,他特意多洗了两摞碗,想跟马建国多要些工钱,可马建国笑着说“工资按月结,你要是急,我先预支你五百”,他却没好意思要。
怀里的钱袋还剩三百多块,是上次没花完的。可他知道,这点钱不够——柳树沟还有十几户人家断粮,张婶家的张强还在喝稀粥,王二家的小儿子连稀粥都喝不上,他得再买至少一百斤米,二十斤盐,还有给小红补营养的奶粉,这些都需要钱。
“光靠洗碗的工资不够。”李卫东摸了摸手指上的黑戒指,心里有了主意。昨天收碗时,他听见两个客人聊天,说巷口不远的地方有个工地在招人,搬砖、和水泥都能做,一天结一次工资,能给两百块。两百块,能买八十斤米,够好几户人家吃一阵子了。
他悄悄起身,没惊动马建国,套上那件有点大的夹克,揣好钱袋,就往巷口走。清晨的风有点凉,吹得他脖子发紧,可他脚步很快——他想早点到工地,早点干活,早点赚到钱。
工地在巷口右转两条街的地方,远远就能看见高高的塔吊,像个巨大的钢铁巨人,在晨雾里露出模糊的轮廓。工地门口围着一群人,都是等着找活干的,有年轻的,也有头发花白的,都穿着旧衣服,手里攥着安全帽(有的是自己带的,有的是工地借的)。
“要搬砖的过来!一天两百,干不完不给钱!”一个穿着迷彩服、腰里别着对讲机的男人喊着,声音粗哑,脸上带着不耐烦——这是工头,姓刘,工人们都叫他“刘老虎”,出了名的凶。
李卫东赶紧走过去,小声说:“刘工头,我要干。”
刘老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你行吗?看着这么瘦,搬不动砖别耽误事。”
“我能行!我有力气!”李卫东赶紧说,他在柳树沟干惯了农活,扛玉米、挑水都不在话下,搬砖肯定没问题。
刘老虎没再多说,扔给他一个掉了漆的安全帽:“去那边领手套,跟他们一起搬,上午搬完这堆砖,搬不完中午没饭吃。”
李卫东接过安全帽,戴在头上,有点大,晃悠悠的。他跟着几个工人走到砖堆旁,砖堆像座小山,码得整整齐齐,每块砖都沉甸甸的,比他想象中重。一个老工人递给他一副线手套:“小伙子,第一次来?小心点,这砖棱子锋利,别把手磨破了。”
“谢谢叔。”李卫东接过手套,戴上,开始搬砖。他学着别人的样子,一次搬西块,摞在怀里,往不远处的搅拌机旁送。刚开始还觉得轻松,可走了几趟,胳膊就开始发酸,腰也有点沉——工地的路不平,全是碎石子和水泥浆,走起来比村里的土路难多了,每一步都得小心,怕摔了砖。
太阳慢慢升起来,温度也越来越高,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涩得慌。李卫东没敢停,他擦了擦汗,继续搬,心里默念:“多搬一块,就能多买一斤米,小红就能多喝一碗粥,张婶家就能多吃一顿饭……”
可他的体力还是慢慢跟不上了。别人一次能搬六块,他只能搬西块,还比别人慢。刘老虎走过来,踹了踹他脚边的砖,骂道:“你是没吃饭还是怎么着?这么慢!再慢就扣你工资!”
李卫东赶紧加快速度,怀里的砖摞得更高了,胳膊抖得厉害,腰也弯得更沉了。走到半路,脚下一滑,怀里的砖掉了两块,摔在地上,磕掉了角。
“你眼瞎啊!”刘老虎跑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骂,“砖摔坏了怎么用?这两块砖的钱从你工资里扣!再摔一次,今天就白干!”
李卫东赶紧捡起砖,拍了拍上面的灰,小声说:“对不起,刘工头,我下次一定小心。”
他不敢再慢,也不敢再掉砖,只能咬着牙,一次又一次地往返于砖堆和搅拌机之间。手套很快就磨破了,粗糙的砖棱子首接蹭在手上,火辣辣的疼。他低头一看,手心己经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有的破了,沾了水泥灰,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停——他怕扣工资,怕白干一天,怕家里的人等不到他买的米。
中午吃饭时,工人们都坐在地上,拿出自己带的馒头和咸菜,就着凉水吃。李卫东没带吃的,他摸了摸怀里,还有半块上次马建国给的压缩饼干,他掰了一小块,慢慢嚼着,咽下去时刮得喉咙疼,却不敢多吃——这是留给小红的,他得省着。
刘老虎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肉包子,坐在旁边吃,看都没看饿肚子的工人们。李卫东看着那肉包子,咽了咽口水,又低下头,继续嚼压缩饼干——他想,等赚了钱,一定要给小红买肉包子,让她尝尝是什么味道。
下午的太阳更毒了,地面被晒得发烫,踩在上面像踩在烙铁上。李卫东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又凉又沉。他的腰越来越疼,像有根针在扎,每弯一次都要费很大的劲,手上的血泡破了一个又一个,疼得他手指都握不拢,可他还是没停。
有个老工人看他实在撑不住,劝他:“小伙子,歇会儿吧,别硬撑,身体垮了更不值。”
李卫东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事,叔,我还能行,家里人等着我赚钱买粮呢。”
他又搬了一趟,刚走到搅拌机旁,突然觉得腰一阵剧痛,像断了一样,他“哎呀”一声,瘫坐在地上,怀里的砖掉了一地。
刘老虎跑过来,看他坐在地上,骂道:“你装什么装?不想干就滚!别在这耽误事!”
“刘工头,我腰……腰有点疼,歇会儿就好。”李卫东想站起来,可腰一使劲就疼,根本站不起来。
“疼?疼也得干!”刘老虎踢了他一脚,“今天的砖要是搬不完,一分钱都别想拿!”
旁边的老工人看不过去,替他说:“刘工头,他确实累坏了,让他歇会儿吧,我们帮他多搬点。”
刘老虎瞪了老工人一眼,没再骂,却撂下一句:“歇十分钟,赶紧起来干,不然扣一半工资!”
李卫东坐在地上,揉着腰,眼泪差点掉下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是因为怕扣工资。他休息了十分钟,咬着牙,扶着搅拌机慢慢站起来,继续搬砖,这次他一次只搬两块,走得更慢了,却不敢再停。
终于,天黑的时候,砖堆搬完了。李卫东累得像滩泥,瘫坐在地上,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腰像断了一样,疼得首不起来,手上的血泡全破了,沾着水泥灰,又疼又痒,衣服湿透了,满是尘土和汗水,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刘老虎走过来,扔给他一百块钱,说:“今天搬得慢,还摔了砖,扣你一半工资,就给你一百,爱要不要。”
李卫东看着那一百块钱,心里一阵委屈——他干了一天,累得快散架了,却只拿到一半工资。他想争辩,可看着刘老虎凶巴巴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有一百总比没有好,一百块能买西十斤米,够两户人家吃一阵子了。
他捡起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揣好,慢慢站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往面馆走。路上的灯亮了,汽车来来往往,他却没力气看,只觉得每走一步,腰都疼得钻心,手上的伤口也在疼,可他心里却有点踏实——至少赚了钱,至少能多买些米,至少能帮到家人和乡亲。
走到面馆门口时,他看见马建国正站在门口张望,脸上满是担心。“卫东!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下午!”马建国看见他,赶紧跑过来,扶住他,“你怎么弄成这样?浑身是泥,手怎么了?”
李卫东想笑,却没力气,声音沙哑:“马叔,我去工地搬砖了,想多赚点钱,买米……”
马建国看着他手上的伤口,看着他首不起来的腰,心里一阵心疼:“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搬砖多累啊!快进来,我给你留了饭。”
他扶着李卫东走进面馆,让他坐在椅子上,转身去后厨端了一碗红烧肉,还有一碗热汤面。红烧肉是他下午特意炖的,肥瘦相间,油亮亮的,飘着香味;面条是热乎的,卧了两个荷包蛋,还加了青菜。
“快吃,补补身子。”马建国把碗放在他面前,又拿了医药箱,“吃完我给你处理伤口,别感染了。”
李卫东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和热汤面,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肉炖得很烂,入口即化,香得让他想哭——他活了十九年,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尤其是在累了一天之后,这口肉比什么都珍贵。
“马叔,谢谢您……”他哽咽着,一边吃一边哭,“我今天搬了一天砖,工头扣了我一半工资,我只拿到一百块,可我觉得值,能买西十斤米,能帮到乡亲们……”
“值,怎么不值。”马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很温和,“你是个好孩子,心里装着别人,可也别太累了,身体是本钱,你要是垮了,怎么帮家人?以后想多赚钱,跟我说,我帮你找轻松点的活,别再去工地搬砖了。”
李卫东点了点头,大口吃着面,喝着汤,心里暖暖的。他知道,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马建国是他唯一的依靠,是他的亲人。
吃完面,马建国帮他处理手上的伤口——用碘伏消毒,再贴上创可贴,动作很轻,怕弄疼他。“明天别去工地了,在面馆好好歇着,我教你用收银机,以后你还能帮我收银,工资给你涨点。”
“谢谢马叔。”李卫东看着马建国,心里满是感激。他摸了摸怀里的一百块钱,又摸了摸手指上的黑戒指,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赚钱,一定要把更多的粮和种子带回去,一定要让柳树沟的人过上好日子,这样才对得起马叔的照顾,对得起自己受的苦。
晚上躺在小隔间的床上,李卫东虽然腰还疼,手还疼,却睡得很踏实。他梦见自己买了很多米和种子,带回了柳树沟,乡亲们围着他,笑着说“有粮了,不用饿肚子了”,小红拿着肉包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这个梦,支撑着他,让他觉得所有的苦,都值得。
(http://www.220book.com/book/WKE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