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风比山外更野，裹着枯枝败叶，在光秃秃的树林里打旋，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暗处哭。李卫东己经在山里转了快两个时辰，脚底的血泡早就磨破了，血渗进碎石缝里，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他额头首冒冷汗。
他要找的不是别的，是盐。刘医生说，小红缺盐，只要有一点盐，泡在水里给她喝，浮肿就能消得快些。他记得小时候听父亲说过，深山里的石头缝里有时会结盐霜，是雨水把土里的盐分带出来，晒干后凝成的白霜，虽然少，却能救命。可他转遍了山坳里的碎石堆，手指抠遍了每一道石缝，摸到的只有潮湿的苔藓和冰冷的石头，连一点白霜的影子都没见着。
“盐……哪怕只有一小撮也行……”李卫东扶着一棵枯树，大口地喘着气。胃里空得发疼，像有只手在里面拧，昨天那半粒玉米煮的粥早就消化完了，现在连胃酸都快吐不出来。他从怀里摸出刘医生给的那块发黑的窝头，咬了一口——又干又硬，还带着点霉味，咽下去时刮得喉咙生疼，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嚼碎了往下咽，这是给小红留的，他只能咬一小口垫垫肚子。
窝头的碎屑卡在喉咙里，他咳了起来，咳得胸口发闷，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靠在枯树上，慢慢滑坐在地上，背贴着冰凉的树干，才稍微觉得舒服些。眼前的景物开始发虚，树影扭曲成一团团黑墨，远处的山轮廓也变得模糊，他知道，这是饿到极限了，再撑下去，说不定真的要倒在山里。
可他不能倒。小红还在家里等着，娘还在抹眼泪，爹还在门槛上蹲着盼他回去。他得站起来，得接着找——就算找不到盐，能找到点能嚼的草根，或者能填肚子的野果，也好过空着手回去。
李卫东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腿软得像面条，刚撑起一半，又重重地跌坐回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心满是泥土和血痕，手指上的黑戒指还戴着，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是这一路唯一没让他觉得“烫”的东西。
他无意识地用拇指着戒指上的纹路。那些纹路浅得几乎看不见，之前摸的时候只觉得粗糙，此刻指尖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道弯转——像虫爬过的痕迹，又像散开的星子，在冰凉的金属上蜿蜒。他摸得入了神，连胃里的绞痛都好像轻了些。
就在这时，戒指突然变了。
原本凉得贴骨的金属，突然开始发烫。不是那种灼人的烫，是像揣了块刚焐热的暖玉，温度一点点往上爬，从指环蔓延到指腹，再顺着指尖往手腕上窜。李卫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把戒指扯下来，可手指刚碰到指环，就觉得那温度又升了些，烫得有点灼手，却又奇异地不觉得疼，反而像有股暖流，顺着血管往身体里钻。
更奇怪的是戒指上的纹路。
原本黯淡无光的纹路，突然亮起了光。不是刺眼的亮，是淡金色的，像星星落在指头上，一道一道，顺着纹路的走向闪烁，把他的指尖都染成了暖黄色。李卫东睁大眼睛，盯着戒指，连呼吸都忘了——这是怎么回事？戒指怎么会发光？是饿晕了出现幻觉了吗？
他想揉一揉眼睛，可还没等抬手，天就旋地转起来。
像是有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他一把，又像是脚下的土地突然陷了下去，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往旁边倒去。树影、石堆、风里的沙粒，全都扭曲成一团，在他眼前转得飞快，像被搅乱的墨汁。风里的“呜呜”声突然变大，灌满了他的耳朵，震得他耳鸣，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小红……娘……”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感觉到身体在往下坠，坠进一个黑漆漆的漩涡里，周围的温度忽冷忽热，一会儿像在冰窖里，一会儿又像在火炭旁。
他的手还攥着那棵枯树的树干，可指尖突然没了触感，像是抓了把空气。戒指还在发烫，纹路的光越来越亮，把他的视线都染成了金色，他甚至能看见纹路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不是虫，是更细的光，像水流一样在纹路里淌。
“救命……”他心里喊着，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意识一点点模糊，最后彻底陷进了黑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李卫东猛地回过神来。
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了，耳鸣也停了，风里的“呜呜”声又变回了正常的风声。他还靠在那棵枯树上，背贴着冰凉的树干，手里还攥着那半块没吃完的窝头，只是手心的窝头己经凉透了，硬得像块石头。
他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物恢复了正常——树还是那棵枯树，枝桠像鬼爪似的伸向天空；石堆还是那堆石堆，上面的苔藓泛着暗绿；远处的山轮廓清晰，没有扭曲，也没有发黑。
“刚才……是怎么了？”李卫东喃喃自语，心脏还在“砰砰”跳，生活写纸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像刚跑完几十里路。他抬起手，看向手指上的黑戒指——戒指又恢复了原样，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纹路也黯淡无光，像是刚才的发烫和发光，全是他饿出来的幻觉。
他试着用拇指再纹路，还是之前的粗糙感，没有暖流，也没有光。他甚至把戒指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金属表面依旧是黑沉沉的，没有任何异常，连一点发烫的痕迹都没有。
“肯定是饿晕了，出现幻觉了。”李卫东把戒指重新套回食指，自我安慰道。他刚才饿到极限，眼前发黑，出现点奇怪的幻觉也正常，没什么好在意的。
他扶着枯树，慢慢站起来。脚底的疼痛还在，胃里的绞痛也没消失，可他知道，不能再在山里待下去了——天快黑了，山里有野兽，再待下去会有危险。就算没找到盐，也得赶紧回家，不然娘和爹该担心了。
李卫东咬了咬牙，把剩下的半块窝头小心翼翼地包好，放进怀里贴身的地方——这是给小红的，不能丢。然后，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山外的方向，一步一步地往回走。
走了没几步，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口袋。
口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硬邦邦的，硌得他手心有点痒。李卫东愣了一下——他出门时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把磨秃的铲子，现在铲子还在手里，怎么会多了东西？
他停下脚步，把手伸进怀里的口袋里，指尖碰到了一个小小的、圆滚滚的东西。他把那东西掏出来，放在手心，凑到眼前一看——是一粒种子。
一粒玉米种。
可这玉米种又跟他见过的所有玉米种都不一样。它比普通的玉米种大一圈，颗粒得像颗小珍珠，外皮是金灿灿的，在昏暗的光线下都能看出光泽，摸在手里沉甸甸的，没有一点干瘪的地方，连种脐都显得格外规整。
李卫东活了十九年，在柳树沟种了十几年地，见过的玉米种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普通的玉米种要么是土黄色，要么是深褐色，还经常有虫蛀的痕迹，像这么、这么亮的，他连听都没听过。
“这是什么？”李卫东皱着眉，把种子翻过来覆过去地看。他记得自己在山里没碰过任何种子，更没捡过玉米种——深山里连玉米苗都没有，哪来的玉米种？
难道是刚才那阵“幻觉”的时候，不小心从什么地方沾来的？他想了想，刚才靠在树上的时候，周围全是枯树和碎石，连棵活草都没有，怎么可能沾到玉米种？
他又摸了摸口袋，确认只有这么一粒，没有第二粒。他把种子放在指尖，轻轻捏了捏——硬得很，不像发了霉的，也不像生了虫的，看起来能种，也能吃。
“说不定是哪个猎户丢在这里的？”李卫东心里猜想着，又觉得不对——猎户进山都是带干粮，谁会带玉米种？而且还是这么奇怪的玉米种。
他盯着那粒玉米种，突然想起刚才戒指的异动。发烫、发光、天旋地转……难道这粒种子跟戒指有关？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压下去了——戒指就是个普通的老物件，怎么可能跟种子有关系？肯定是他想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粒种子是个意外收获。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吃，但看起来很，说不定煮了能给小红填填肚子。李卫东小心翼翼地把种子放进怀里的口袋里，跟那半块窝头放在一起，然后握紧手里的铲子，继续往家走。
风还在刮，山里的天暗得快，己经能看见远处山脚下柳树沟的灯火——那是村民家里点的煤油灯，昏黄的一点，却像星星一样，给了李卫东勇气。
他的脚底还是疼，胃里还是饿，可口袋里多了一粒奇怪的玉米种，手指上的戒指依旧冰凉，他心里却莫名地多了点盼头。也许这粒种子真的能派上用场，也许小红吃了能好起来，也许……这深山里，真的藏着能救他们的东西。
李卫东加快了脚步，虽然没找到盐，但他没空手回去。他攥紧手指上的戒指，又摸了摸怀里的种子，心里暗暗想：不管这种子是哪来的，只要能让小红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强。
山风里，他的背影慢慢远去，指尖的戒指在昏暗中，似乎又闪过一丝极淡的光，快得像错觉。而他怀里的那粒金色玉米种，安安静静地躺着，等着在某个时刻，揭开一个跨越时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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