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
一种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被轻轻拖过地板，又像是极力压抑的咳嗽，把我从混沌的睡眠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撞得胸口发闷。我屏住呼吸，卧房里死寂，只有太阳穴血管突突的声音。然后，它又来了——簌簌……吱呀……来自客厅。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沿着脊椎沟壑蜿蜒爬行。我一个人住。
不敢开灯，不敢动，甚至不敢把呼吸放得太重。黑暗中，眼睛徒劳地睁大，什么都看不见，恐惧却在视网膜上描绘出各种扭曲的形状。对了，监控。我猛地想起上个月装在客厅角落的智能摄像头。
手指颤抖着摸到枕边的手机，冰凉的机身沾着冷汗。解锁，点开那个熟悉的监控APP图标。界面加载的短暂几秒，漫长得令人窒息。
屏幕亮了。
客厅的景象通过红外模式清晰地呈现出来，一片幽绿。沙发，茶几，电视柜，所有轮廓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我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刹那凝固了。
那是我。
一模一样的睡衣，甚至左边袖口那道因为我刷锅时不小心勾破而缝补的歪歪扭扭的线迹都分毫不错。那个“我”就那么端正地坐在沙发正中央，脸正对着卧室门的方向。嘴角向上牵起一个标准的、僵硬的弧度，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摄像头反射形成的两个微小的、惨白的光点。
它在微笑。对着我卧室的门微笑。
胃里一阵翻搅，恐惧扼住了喉咙。这不可能！是恶作剧？黑客？但那张脸，那身睡衣，那些细节……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因极度惊骇而扭曲的脸。就在这时，掌中的手机猛地一震，嗡——
不是来电，也不是通知。
是那个监控APP内部弹出的消息提示。发送者的头像，赫然是监控画面里，那个坐在沙发上的“我”的脸，那张微笑的脸。
点开。
一句话。
“别出声，你床下有人。”
冰冷的文字，像毒蛇的信子，舔过我的眼球。空气瞬间被抽干了，我几乎要尖叫出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
床下……
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感知力，不受控制地全部聚焦到身下这张床与地板之间的那片狭窄黑暗的空间。
之前被忽略的，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此刻如同擂鼓般敲击在我的耳膜上。
一下，又一下。
监控画面里，那个“我”依旧维持着那个洞悉一切、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里。
我僵在床上，动弹不得。不敢出声，不敢下床，甚至不敢再去看手机屏幕里那个微笑的自己。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门下方透进来的一丝极微弱的光带，生怕那光带里会突然映出什么影子。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是凌迟。
床下的摩擦声停了。
紧接着，一声悠长的、湿漉漉的吸气声，紧贴着床板，清晰地传了上来。
它……在嗅。
嗅着近在咫尺的……我。
我猛地抬手捂住了嘴，阻止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骇叫。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视线。完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嗡——
几乎要把它扔出去，但手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点开了那条新消息。
还是那个“我”发来的。
“它要出来了。”
“看着我。”
我像纵的木偶，视线挪回监控画面。
沙发上，那个“我”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惊恐。它（或许现在该用“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卧室门，嘴唇无声地哆嗦着，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然后，她抬起一只手，手指蜷曲，用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的速度，指向了她自己的正前方——也就是，卧室门的方向。
她的嘴巴一张一合，通过没有声音的监控画面，我清晰地“读”懂了那两个重复的口型。
“跑。”
“跑。”
与此同时——
咯吱。
床下，清晰地传来一声压响。像是什么东西，用手臂，或者别的部位，撑起了重量。
一团更为浓稠的黑暗，从床沿与地板的缝隙里，缓缓漫了出来。
## 别信监控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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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黑暗并非静止。
它在床沿下涌动，像粘稠的、具有生命的沥青，缓慢而执着地向外扩张。先是一道不规则的边缘，然后是更大的一滩，无声地吞噬着木地板上微弱的光线。没有具体的形状，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在场感”，以及那湿漉漉的、持续不断的吸气声，它不再贴着床板，而是回响在床尾那片更开阔的空间里。
它在出来。
监控画面里，那个“我”的惊恐表情凝固在脸上，指向卧室门的手剧烈颤抖，嘴唇依旧无声而疯狂地重复着“跑”的口型。那双透过屏幕看着我的眼睛，充满了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
跑？往哪里跑？门在客厅，而客厅有……那个“我”。床下的东西正在阻断我唯一的去路。
手机又震了。这一次不是消息，是那个“我”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幽绿的光照在我汗湿的脸上，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此刻却无比狰狞的联系人名字——我自己的名字。
接？不接？
床尾的黑暗向上隆起了一部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夜窗 形成一个模糊的、类似肩背的轮廓。吸气声变得更响了，带着一种满足的、近乎叹息的颤音。
我猛地按下了接听键。没有声音传出，只有画面。那个“我”的脸占据了整个屏幕，极度贴近摄像头，扭曲的五官，瞪大的眼睛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纯粹的恐惧。她（它？）的嘴巴张合，不再是“跑”，而是……
救我。
她在用口型说，救我。
然后，她的视线猛地从我脸上移开，惊恐万状地投向卧室门的方向，仿佛透过手机屏幕，首接看到了我床尾正在发生的一切。她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叫，整张脸因极致的恐惧而变形。
几乎同时，床尾那团隆起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咔嚓”响了一下，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我再也无法忍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僵首。我猛地向床的另一侧翻滚，身体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顾不上疼痛，我手脚并用地向卧室角落爬去，那里有个沉重的实木衣柜，或许可以暂时抵挡。
我不敢回头。
但我能听到。那湿漉漉的吸气声停顿了。紧接着，是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某种沉重而柔软的东西被拖过地板，粘滞、缓慢，正绕过大床，向我藏身的角落而来。
我蜷缩在衣柜和墙壁形成的夹角里，死死攥着手机。视频通话还在继续，但画面里的“我”己经不见了。镜头对着空荡荡的沙发，只有幽绿的色调和死一般的寂静。
那拖行的声音停了。
就在我面前，不足一米远的地方，衣柜的阴影边缘。
我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冰冷的，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尘封己久的地下室混合着某种生物腐败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我屏住呼吸，连眼球都不敢转动。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
然后，一只毫无血色的、冰冷的手，从阴影里缓缓伸了出来，摸索着，碰到了我赤裸的脚踝。
那只手，和我的，一模一样。连指甲上那道不久前不小心磕出的小小裂痕，都分毫不差。
手机屏幕骤然变黑。视频通话中断了。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监控APP自动跳转回实时画面的瞬间——客厅里，沙发空空如也。
而卧室的角落里，只剩下我，和那只紧紧抓住我脚踝的、我自己的手。
## 别信监控里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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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的触感，冰得像一块在停尸房放置太久的铁。指腹的纹路，关节的弧度，甚至是指甲边缘那细微的、与我别无二致的干燥倒刺，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脚踝皮肤上。它没有用力抓握，只是贴着，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近乎审视的静止。
我的喉咙被无形的恐惧堵死，连一丝呜咽都挤不出来。身体像被浇筑在墙角的水泥里，只有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的心脏证明我还活着。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手，以及它延伸进去的、衣柜投下的浓稠阴影。阴影里，有比黑暗更黑暗的东西在蠕动。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最后的光源消失，卧房彻底沉入粘滞的墨色。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便疯狂地放大。
那湿漉漉的吸气声，又响起了。
近在咫尺。
就在阴影里，就在那只手延伸进去的地方。气息拂过我的小腿皮肤，带着那股混合了陈年灰尘、潮湿土壤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腐败物的气味，更浓了。
它不是在嗅空气。
它在嗅我。
脚踝上的手，指腹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不经意的，又像是确认。然后，它开始施加压力。不是粗暴的拖拽，而是一种缓慢、坚定、不容抗拒的牵引。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属于我这具身体。
“不……”一个破碎的气音终于从我齿缝间逸出。
抗拒是徒劳的。我的指甲抠刮着身后的墙壁和衣柜侧面，留下几道白痕，身体却依旧被一寸一寸地拖离角落，拖向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阴影。地板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裤传来，与脚踝上那只手的冰冷内外夹击。
救我。
视频通话里，那个“我”无声的呐喊在我脑海里疯狂回响。她看到了什么？她让我跑……是因为她知道被拖进去会怎样吗？
后背撞到了床沿，拖行的方向改变了，不再是向着衣柜深处，而是……床底。
那个它刚刚爬出来的地方。
恐惧达到了顶点，转化为一种近乎癫狂的挣扎。我双腿乱蹬，另一只自由的脚狠狠踹向阴影的方向，却只踢到了空气，那只手纹丝不动，冰冷的禁锢没有丝毫松懈。
吸气声更近了，几乎贴在我的耳边。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渴望。
我的上半身己经被拖入床底边缘的黑暗中，视线被迫上仰，只能看到床板底部的木质纹理，以及几缕垂落下来的灰尘。腐朽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
就在我的头部即将完全没入那片黑暗的前一瞬，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偏过头，看向卧室门的方向。
门下方那道微弱的光带，依旧空着。
但不知是不是极致的恐惧产生了幻觉，我仿佛看到，在光带边缘，映出了一双脚的阴影。
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拖鞋。
静静地站在那里。
注视着这一切。
然后，那只抓住我脚踝的手猛地一拽！
天旋地转。
黑暗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耳目。
最后的感觉，是后背砸在某种冰冷、柔软、微微弹性的东西上，像是一大块……
肉。
以及，耳边响起的一声满足的、悠长的叹息。
来自……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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