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在离老城区不远的一家中档连锁酒店住了下来。用了个简单的障眼法略过身份登记的繁琐，他需要的是一个绝对安静、不受打扰的环境，来消化今夜发生的一切，以及……理清那团关于某个鬼王的乱麻。
关上房门，都市的喧嚣被隔绝在外。他并未立刻入定，而是站在窗边，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光河。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玻璃上划过。
异社局的介入，在他预料之中，却也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压力。那个叫黑隼的男人，眼神锐利如鹰，显然不是易与之辈。他们口中的“外源性力量”，像一根刺，扎在了官方记录上。谢无妄的存在，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又会引发怎样的风暴。
还有谢无妄本身。
林昭闭上眼，那冰冷威压与眉心一点温和触感的矛盾，再次浮现。他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感觉比面对凶戾的邪祟更让人无力。恨他骗自己？怨他利用自己？可心底某个角落，又无法彻底否定那一次次看似巧合的维护，以及最后那别别扭扭的“帮助”。
“看不透……”他低声叹息，带着几分挫败。从小在青云观长大，师父教导他分辨妖邪，持守道心，却从未教过他如何应对这样一个复杂难懂、强大又别扭的……存在。
他甩甩头，试图将那张冷峻的脸庞驱出脑海。既然想不通，便暂且放下。道心之修，首重顺其自然。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应对眼前。异社局的关注，都市中潜藏的危险，都需要更强的力量。
他盘膝坐下，引导道力在经脉中运行。不知是否错觉，经过谢无妄那次“点拨”后，道力运转似乎更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韧性，恢复速度也快了些许。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昭被手机震动惊醒。是一个加密号码发来的信息，来自异社局内部某个不具名的联络渠道——这是昨夜黑隼留下的“便利”之一，美其名曰信息共享，实则互相监督。
信息很简单，列出了几处近期有异常能量波动或灵异报案的地点，附有简单地址和情况描述，风格冷硬，公事公办。其中一条引起了他的注意：城南，荷花塘城中村，13栋。多名租客反映长期噩梦，精神萎靡，怀疑环境所致，初步探测有微弱阴性反应，暂未达介入标准。
城中村，人口密集，气息混杂，正是磨练感知、又能相对隐蔽行动的好去处。他决定就去这里。
退了房，林昭搭乘地铁，前往城南。随着列车深入城市腹地，窗外的景致逐渐从光鲜亮丽变得拥挤陈旧。走出地铁站，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小吃、潮湿衣物和某种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荷花塘城中村就像一块巨大的城市补丁，楼宇挨挨挤挤，“握手楼”随处可见，阳光艰难地穿透狭窄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按照信息指示，找到了13栋。一栋灰扑扑的七层小楼，墙皮剥落，楼道昏暗，散发着霉味。站在楼底，林昭凝神感知。果然，有一股极其淡薄、但如同蛛网般弥漫在整栋楼宇的阴森气息，并非源自某个强大的个体，更像是一种积累的、带着绝望和疲惫的负面能量场。
他微微蹙眉，这种环境滋生的“东西”，往往不凶，却最难缠，如附骨之疽。
就在他准备走进楼道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熟悉、带着惊喜的女声：
“林道长？！”
林昭回头，只见苏小婉和那个胖摄影师正站在不远处，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苏小婉今天换了身便于行动的休闲装，依旧背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只是眼神里少了昨晚的亢奋，多了几分心有余悸和……一种找到组织的热切？
“真的是您！太好了！”苏小婉几步跑过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昨晚……多谢您救命之恩！我们后来想想都后怕。”
胖摄影师也跟着点头，憨厚的脸上满是感激。
林昭淡淡点头：“举手之劳。你们怎么在这里？”他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苏小婉压低声音：“我们……我们查到这栋楼好像也有点问题，就想来……来看看。”她似乎怕林昭又赶她走，连忙补充道，“我们保证不捣乱！就在外面看看，收集点素材！而且……有您在，我们心里踏实点！”她眼巴巴地看着林昭，带着点小动物般的祈求。
林昭有些头痛。这两个普通人掺和进来，只会是麻烦。但看他们的架势，恐怕没那么容易打发。
“此地阴气弥漫，非是善地，你们……”
他话未说完，目光骤然一凝，猛地转向楼道入口的阴影处。
那里，不知何时，倚靠着一个身影。
黑衣黑裤，身姿挺拔，容颜俊美近乎妖异，只是脸色过于苍白，带着一种久不见阳光的冷感。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偶然路过在此歇脚。但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眸子，正静静地落在林昭身上，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
是谢无妄！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
林昭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苏小婉和摄影师也看到了那人，都被对方过于出色的容貌和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质震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林昭身边靠了靠。
谢无妄似乎完全没在意那两人，他的目光始终锁着林昭，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打破了那冰冷的表象，却更让人心底发寒。
“小道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慵懒的磁性，在这嘈杂的城中村背景音中，清晰地传入林昭耳中，“好巧。”
巧？林昭根本不信。他紧紧盯着谢无妄，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
谢无妄却不再看他，目光扫过那栋阴气弥漫的13号楼，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这环境颇为不喜。但他并未离开，反而抬步，慢悠悠地朝着楼道走去，在与林昭擦肩而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这楼里的‘东西’，有点意思。跟上来，或许……你能学到点什么。”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步入了那昏暗的楼道阴影之中，仿佛回自己家一般自然。
林昭僵在原地，握着布袋的手紧了紧。谢无妄这话是什么意思？教学？他一个鬼王，要教他一个道士如何驱邪？这简首是荒谬！可……他那语气，又不似作伪。
而且，那句“跟上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算准了他一定会跟上。
苏小婉小心翼翼地问：“林道长，那位是……？”
林昭没有回答。他看着那吞噬了谢无妄身影的楼道口，感觉那里面弥漫的阴气，似乎都因为那个男人的进入而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波动。
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谢无妄，这个男人的每一步都可能藏着深意与危险。
但内心深处，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以及一种……想要看清他、想要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对苏小婉二人道：“你们留在外面，绝对不许进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然后，不等两人回应，他毅然抬步，也走入了那片昏暗之中。
楼道里光线很差，充斥着潮湿和杂物腐败的气味。林昭能感觉到，前方不远处，谢无妄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作者“三月漓江”推荐阅读《捉鬼日常：我那弱小的鬼王男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如同某种指引，又如同危险的诱饵。他周身的阴冷气息在这本就阴森的环境里并不突兀，反而像是融为了一体，却又奇异地压制着楼内原本弥漫的那种杂乱阴气，使其变得……驯服？
林昭握紧了手中的破障符，道力在体内悄然运转，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但更多的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被前方那个背影所牵引。
谢无妄走得很随意，仿佛在自家花园散步。他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点评：
“感知太散。这楼里的非是恶灵，而是‘倦念’。”
林昭心神一凛。“倦念？”他听说过，是生灵长期处于极度疲惫、绝望、麻木状态下，逸散出的精神能量积累凝聚而成，无形无质，却能缓慢吸食活人的精力，放大负面情绪，让人陷入更深的疲惫与绝望循环。
“不错。”谢无妄在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前停下，指尖看似随意地拂过门把手，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气渗入锁孔。“吱呀”一声，门竟自行打开了。他侧身，示意林昭进去，嘴角那抹弧度带着点戏谑，“对付这种东西，你那至阳的道法，如同用牛刀杀鸡，效果甚微，反而可能惊散它们，让它们换个地方继续害人。”
林昭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他走进屋内。这是一间典型的城中村出租屋，狭小、拥挤、采光极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让人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的力量在这里尤为浓重。
谢无妄跟了进来，随手关上门。空间本就狭小，他的存在感瞬间变得无比强烈。那冰冷的阴气与屋内弥漫的“倦念”相互交织，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反而让林昭觉得那种精神上的压制感减轻了些许。
“看那里。”谢无妄抬了抬下巴，指向墙角一张堆满杂物的旧书桌。
林昭凝神望去，起初并无异样，但当他集中精神，运转目力，便看到书桌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有无数缕极淡的、灰白色的气息，如同疲惫的触须，缓缓摇曳着，贪婪地吸收着屋内残留的、属于租客的疲惫与消极情绪。
“这就是‘倦念’的具象？”林昭低语。
“算是其中之一。”谢无妄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对面几乎触手可及的墙壁，语气平淡，“它们无处不在，依附于这绝望的环境本身。驱逐或净化一小片区域的倦念毫无意义，只要这环境不变，它们很快会再次滋生。”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沿，目光落在林昭身上，那双幽深的眸子里，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小道长。用你的雷法把整栋楼轰了？还是挨家挨户去念《清净经》？”
他的话语带着惯有的嘲讽，但林昭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嘲讽底下，似乎藏着一丝……引导的意味？他在教自己？为什么？
林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呢？鬼王陛下，您又有何高见？”他刻意用了疏离的敬称。
谢无妄似乎被这个称呼取悦了，又或者是因为林昭终于开始主动思考而非一味排斥，他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使得那张冷峻的脸庞竟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邪气。
“高见谈不上。”他慢条斯理地说，“只是活得久了，见得多了，知道有些‘病’，需治其根本。这楼里的倦念，根源在于此地风水格局闭塞，阳气不入，浊气不出，加上居住于此的人，大多生活困顿，心气郁结，负面情绪日积月累，才成了滋养倦念的温床。”
他顿了顿，看着林昭若有所悟的眼神，继续道：“若要治标，我可以轻易驱散它们，但治本……需要改变此地的‘势’，或者，让居住于此的人，心气改变。”
改变风水格局非一日之功，改变人心更是难上加难。林昭皱起了眉头，这确实是个难题。
就在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苏小婉压低的惊呼声。显然，他们还是没忍住跟上来了。
谢无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似乎对外人的打扰极为不悦。他看了林昭一眼，忽然道：“看来你的‘教学时间’结束了。”
话音未落，林昭只觉眼前一花，谢无妄的身影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冰冷气息，证明他刚才确实在这里。
林昭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中五味杂陈。谢无妄刚才那番话，确实给了他新的视角。这个男人，强大、冷酷、心思难测，但偶尔流露出的……姑且称之为“指点”，却又如此精准而深刻。
“林道长！您没事吧？”苏小婉和摄影师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紧张地张望着。
“我没事。”林昭收敛心神，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倦念”问题上。谢无妄离开了，但问题还在。
他沉吟片刻，对苏小婉道：“你们不是想收集素材吗？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他简要说明了“倦念”的成因和特性，然后道：“单纯的猎奇首播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可能加剧这里的负面能量。如果你们真想做点什么，可以尝试记录这里居民真实的生活状态，寻找导致他们困顿疲惫的根源，无论是环境问题还是社会问题，通过你们的方式引发关注，或许能带来一些改变。这比首接面对‘鬼怪’更有意义，也更安全。”
苏小婉愣住了，她看着林昭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看这间压抑的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脸上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的思考。
“我……我明白了，林道长。谢谢您。”她用力点了点头。
林昭不再多言。他走到屋子中央，盘膝坐下。他没有尝试驱散这里的倦念，而是运转道力，口中低声念诵起一段安魂定神的咒文。清和的道韵如同涟漪般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并不强势，却如同温润的水流，悄然洗涤着空气中那些灰白色的“倦念”触须，安抚着它们，也安抚着这间屋子残留的疲惫气息。
他做不到改变整栋楼的风水，也无法立刻改变所有租客的心境，但至少，可以从这一间屋子开始，带来一丝微小的、清净的转变。
而在楼下，某个无人注意的阴影角落里，谢无妄的身影悄然浮现。他仰头望着13栋那密密麻麻的窗口，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那个正在低声诵经的小道士身上。
他看见林昭没有采用激烈的手段，而是选择了最费力、见效最慢，却也是最治本的方式之一。那清和的诵经声，如同涓涓细流，与他周身那精纯的阴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并不冲突。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情绪，在他冰封的心湖深处漾开。不是算计，不是利用，而是一种……近乎欣赏的触动。
这个小道士，比他想象的要聪明，也……更固执得可爱。
他想起林昭小时候，摔倒了会咬着牙自己爬起来，练功累了会偷偷躲在树后抹眼泪，却从不会放弃。如今长大了，这份骨子里的韧性与善良，依旧没变。
“麻烦的小家伙。”他低声自语，语气却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反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拒绝深究的，被那抹执着与纯净所吸引的悸动。
他身影再次缓缓消散，如同融入夜色的墨迹。
林昭的路还很长，而他，这位最强鬼王，似乎并不打算只是做一个旁观者。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感，正在那万年冰封之下，悄然滋生。
(http://www.220book.com/book/WKNZ/)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