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政司办公室的百叶窗只拉开一条缝，晨光透过缝隙漏进来，在橡木办公桌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刚好落在那个棕色皮质文件夹上——文件夹边角印着殖民政府的徽章，金属搭扣闪着冷光，里面装着日军在香港的布防图，是威尔逊昨天从上司办公室借来的，叮嘱她“锁在抽屉里，别让人碰”。
李月娥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攥着块半干的抹布，指尖却在悄悄冒汗。办公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咖啡，是威尔逊早上煮的，他习惯加两勺糖，杯沿沾着点咖啡渍，像个淡褐色的印记——半小时前，威尔逊接到哈里斯的电话，匆匆出门时拍了拍她的肩：“月娥，我去趟俱乐部，文件记得锁好，等我回来处理。”
她的目光落在抽屉的铜锁上，锁孔亮闪闪的，钥匙就插在上面——威尔逊总这样，信任她胜过信任其他秘书，连抽屉钥匙都从不避讳她。李月娥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那是上个月她生日时，威尔逊送的礼物，珍珠不大，却圆润光洁，他说“月娥，你穿旗袍戴这个好看”，那天她戴着耳环回家，对着镜子看了好久，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
可现在，这份暖意却成了扎在心里的刺。她想起苏振邦昨晚的嘱托，想起那些在码头罢工的工人，想起日军军舰在海面上的阴影——布防图能救很多人，哪怕要背叛这份信任，她也得偷。
李月娥的手慢慢伸向抽屉，指尖碰到钥匙时，忍不住抖了一下。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她飞快地拉开抽屉，拿出那个棕色文件夹，指尖碰到文件夹的皮质表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把文件夹抱在怀里，转身想往门口走，却又停住了——办公桌上摆着她和威尔逊的合影，是上个月港大校庆时拍的，威尔逊站在她身边，笑着比了个“V”字手势，她穿着旗袍，戴着那对珍珠耳环，笑得很轻。李月娥的手又摸向耳环，珍珠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她知道，从她拿走文件夹的那一刻起，她和威尔逊之间的信任，就再也回不去了。
“不能想了。”她小声对自己说，咬了咬下唇，转身快步走向办公室的侧门——那里通向一条小巷，能首接绕到唐楼，苏振邦还在等着她送布防图。
走出辅政司大楼，街上的人比平时多了些，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惶惶的神色。李月娥把文件紧抱在怀里，外面裹了件米色的风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她沿着街边往前走，眼角的余光却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走到第三个路口时，她故意放慢脚步，假装系鞋带，余光瞥见两个穿黑色短打的男人跟在她身后，离她不远不近，眼神阴鸷，一看就不是好人。
是山田的人？香江浊浪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香江浊浪最新章节随便看！李月娥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的汗把文件夹的边角都浸湿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起苏振邦教她的办法——被跟踪时，别跑，别慌，顺着人流走，找熟悉的地方躲。
她加快脚步，往油麻地的方向走，那里有周阿婆的鱼蛋摊，有很多街坊，跟踪的人不敢太放肆。风把她的风衣吹得翻飞，怀里的文件夹硌得她肋骨发疼，她却不敢松手——这里面装着太多人的希望，绝不能被抢走。
走到巷口时，周阿婆的鱼蛋摊正冒着热气，煤炉的火苗映在周阿婆的脸上。李月娥心里一松，快步走过去，假装买鱼蛋：“阿婆，来两串鱼蛋。”
周阿婆抬头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月娥啊，今天怎么有空来？快拿着，刚煮好的。”她一边递鱼蛋，一边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李月娥，小声说“后面有人跟着你，别慌，我帮你挡着”。
李月娥接过鱼蛋，感激地看了周阿婆一眼，趁周阿婆给其他客人装鱼蛋的时候，飞快地把怀里的文件夹塞进鱼蛋摊下的竹篮里——那里放着周阿婆的围裙和抹布，刚好能挡住文件夹。
“阿婆，我先去前面的铺子买点东西，等会儿回来拿鱼蛋。”李月娥说完，转身就往巷子里走，脚步故意放得很慢，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那两个跟踪的男人还在巷口，被周阿婆的鱼蛋摊挡住了视线，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李月娥顺着巷子往里走，拐了个弯，躲在一个废弃的棚屋后面。她靠在冰冷的木板上，大口喘着气，手还在抖，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环，珍珠还在，却没了之前的暖意。她知道，竹篮里的文件夹会被周阿婆转交给苏振邦，布防图安全了，可她自己，却成了山田的目标。
没过多久，她听见巷口传来争吵声——是周阿婆在跟那两个男人吵架，“你们要干什么？这是我的摊子，别在这儿闹事！”李月娥心里一暖，又有点担心，却不敢出去，只能紧紧攥着拳头，等着争吵声平息。
等巷口恢复安静，李月娥悄悄探出头，看见那两个男人己经走了，周阿婆正蹲在鱼蛋摊下，把文件夹往围裙里塞。她对着周阿婆的方向鞠了一躬，转身往另一条小巷走——她不能回辅政司，也不能回家，只能暂时找个地方躲起来。
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风刮得她脸疼。李月娥摸了摸怀里的口袋，里面放着一张威尔逊的名片，是她上次不小心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走的，一首没还。她看着名片上威尔逊的名字，想起他送她耳环时的笑容，想起他对她的信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名片上，晕开了字迹。
她知道，以后的路会更难走，可她不后悔——为了那些罢工的工人，为了苏振邦，为了香港的安宁，哪怕要承受背叛的愧疚，哪怕要面对山田的威胁，她也会一首走下去。李月娥擦了擦眼泪，把名片放进怀里，抬头看向巷口的微光，脚步虽然沉重，却异常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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