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联胜堂口的八仙桌上,那本泛黄的账册正被火苗舔着边角,纸页蜷成焦黑的卷,像被烧疼的蛇。黎琛站在桌前,手里攥着根划燃的火柴,火苗映在他深褐色的眼底,亮得像淬了火的铁。账册里记着和联胜十年的收支——收的保护费、欠的债、兄弟们的工钱,一笔一画都透着老派的规矩,可现在,他要亲手把这些都烧了。
“坐馆,这账册……烧了就没了啊。”账房老陈站在旁边,声音发颤,手里还攥着支毛笔,墨汁滴在桌布上,晕开个黑印。他跟着黎琛三十年,这账册是他一页页写的,比自己的命还宝贝。
黎琛没回头,把手里的火柴往火里送了送,账册烧得更旺了,纸灰被风吹得飘起来,落在他的袖口上。“没了就没了,”他的声音很沉,却没半点犹豫,“留着它,等日军来了,反而成了把柄——咱们收的每一分钱,都没沾过汉奸的血,现在烧了,就当断了后路,往后只认‘反日’两个字。”
老陈没再说话,抹了把眼角的泪,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块红绸布,里面包着枚黄铜印章——是和联胜的堂口印,上面刻着“和联胜 义字当先”,边缘都磨亮了,是立堂时传下来的老物件。
黎琛接过印章,放在刚写好的誓约上。誓约是用宣纸写的,字迹遒劲,末尾写着“宁死不做汉奸,共御外侮”八个大字,下面空着一片地方,等着兄弟们签字。他蘸了蘸印泥,用力把印章按在誓约的开头,“啪”的一声,红印清晰地拓在纸上,像颗滚烫的红心。
“老陈,你先签。”黎琛把毛笔递过去。老陈接过,手抖了抖,却还是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墨汁透过纸背,印在桌面上。接着,几个留在堂口的小弟也走过来,有的识字,有的不识字,就用手指蘸着墨,在纸上按了个红手印——他们跟着黎琛,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黎琛说的对,宁死也不能当汉奸。
黎琛看着纸上的名字和手印,心里踏实了些。他把誓约叠好,塞进怀里,又拿起桌上的象牙烟杆——烟杆头的“和”字还亮着,是他攥了二十多年的物件。他着烟杆,刚想点上烟,就听见堂口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黎琛在哪?出来受降!”
是雷彪的声音。
黎琛的眼神一下子冷了,把烟杆攥得更紧。老陈赶紧去掀门帘,刚掀开条缝,就被人推了回来——雷彪带着两个日军士兵和几个手下,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把枪,枪口对着黎琛。
“黎叔,别来无恙啊。”雷彪笑着,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香江浊浪》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脸上带着股得意的狠劲,指了指黎琛怀里的誓约,“听说您在写誓约?反日?我看您是活腻了!山田太君说了,只要您把布防图交出来,再带着和联胜的人归顺皇军,之前的事就既往不咎,堂口还是您的。”
黎琛看着雷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日军士兵,嘴角扯出个冷笑:“雷彪,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忘了和联胜的规矩?‘义字当先’,不是让你当汉奸的!”
“规矩?”雷彪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枪口快顶到黎琛的胸口,“现在的规矩,是皇军定的!黎叔,我劝您识相点,不然……”
他的话没说完,黎琛突然抬手,手里的象牙烟杆狠狠砸在他的额头上!“砰”的一声,烟杆头的“和”字磕在雷彪的额角,瞬间渗出血来。雷彪疼得叫了一声,手里的枪掉在地上。
“兄弟们,动手!”黎琛喊了一声,把手里的烟杆往地上一摔——烟杆“咔嚓”断成两截,这是他和兄弟们约好的信号:烟杆断,就转移!
老陈和几个小弟立刻冲上去,和雷彪的手下打在一处。黎琛趁机弯腰捡起地上的枪,对着日军士兵的脚边开了一枪,“砰”的一声,士兵吓得往后退了退。
“走!从后门走!”黎琛拉着老陈,往堂口后门跑。路过八仙桌时,他看了眼还在燃烧的账册,纸灰己经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堆黑渣——后路断了,可前路还在。
雷彪捂着流血的额头,气急败坏地喊:“追!别让他们跑了!”
黎琛和老陈从后门跑出去,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陈一边跑,一边问:“坐馆,咱们去哪?堂口的财物还没带……”
“带什么财物!”黎琛打断他,怀里的誓约硌得他胸口发疼,“有兄弟们在,有这誓约在,比什么财物都强。先去唐楼,找周阿婆和阿满,那里能暂时躲躲。”
两人顺着小巷往前跑,身后的枪声时不时响起,子弹擦着墙皮飞过去,溅起的石子落在他们的肩上。黎琛跑得很快,后背挺得笔首,没回头看一眼和联胜的堂口——他知道,堂口可能保不住了,但和联胜的“义”字,还有兄弟们的誓约,他得保住。
跑到巷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雷彪的人还在追,可他没慌,攥紧了怀里的誓约和断成两截的烟杆——烟杆断了,可骨气没断;堂口没了,可反抗的心思没了。以后的路再难,他也要带着兄弟们,守着誓约,和日军斗到底。
风刮在脸上,带着硝烟的味道。黎琛深吸一口气,拉着老陈,往唐楼的方向跑去——那里有阿满,有周阿婆,有能暂时安身的地方,更有和他们一样,不肯当汉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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