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晨光透着股冷意，灰蒙蒙的照在堆积如山的废木材上，木材上还沾着空袭时的焦黑印记，有的地方生了霉，散发出潮湿的腐味。阿满蹲在木材堆前，手里攥着那把木工锯子——锯子齿崩了两颗，是上次帮人锯船板时弄的，他用磨刀石磨了又磨，锯齿依旧歪歪扭扭，锯木头时总挂着木茬，得用更大的劲才能拉得动。
“阿满，这堆木材锯成半尺长的木段，给你半袋米，干不干？”码头上的老搬运工王大叔走过来，手里提着个瘪瘪的布口袋，里面的米少得能看见袋底。日军占领码头后，粮食都被雷彪的人垄断了，普通工人想换点米，得干最累的活，还只能拿到这点东西。
阿满抬头看了看那堆比他还高的废木材，又摸了摸肚子——昨天只喝了两碗稀粥，现在饿得发慌。他咬了咬牙，把锯子往木材上一搭：“干，王大叔，您放心，我尽快锯好。”
锯子尖咬进木材的瞬间，阿满的手顿了顿——崩了的锯齿挂住了木茬，他使劲往后一拉，“刺啦”一声，木茬被扯下来，手心被锯柄磨得发烫。他弓着腰，一下一下地拉着锯子，动作很慢却很稳，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木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王大叔在旁边看着，叹了口气：“慢点锯，别累着，这米虽然少，也得慢慢赚。”
“没事，”阿满喘着气笑了笑，“我年轻，有力气。”他心里想着周阿婆和曼卿——阿婆昨天说头晕，是饿的；曼卿藏着父亲的名单，更需要吃饱饭才有精神，这半袋米，够他们三个吃两天，再省着点，能撑到他下次换粮。
锯到一半时，旁边的工人突然压低声音议论起来：“听说了吗？雷彪的人把码头上的粮库占了，一斤米卖五块钱，比以前贵了十倍！”“可不是嘛，我昨天想给孩子买点米，被他的人赶出来了，还说‘没钱就别想吃粮’！”“这狗汉奸，迟早有报应！”
阿满拉锯子的手停了下来，心里憋着股气——上次雷彪在巷口欺负他，现在又垄断粮食，让街坊们饿肚子，这口气他咽不下，可现在没本事跟雷彪斗，只能先忍着。
“阿满，别听他们的，赶紧锯木头，小心被雷彪的人听见。”王大叔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眼神往码头入口瞟了一眼——两个穿黑色短打的人正晃悠着走过来，是雷彪的手下，手里拿着棍子，见谁不顺眼就打。
阿满低下头，继续拉着锯子，锯子齿再次挂住木茬时，他没再使劲扯，而是慢慢调整角度，把木茬剔下来——他不能惹事，不然这半袋米就没了，周阿婆和曼卿还等着他回去。
好不容易锯完最后一段木材，阿满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手心磨出了水泡，破了的地方渗着血，沾在锯柄上。王大叔把半袋米递给他，又悄悄塞给他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阿满，这是地下粮道的路线，我儿子昨天走了一趟，能换到点正经的大米，就是有点危险，日军偶尔会巡查，你要是敢去，就按着上面的地址找刘大哥。”
阿满接过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地下粮道他听说过，是码头工人偷偷挖的通道，从码头的废弃仓库通到油麻地的小巷，专门用来走私粮食，躲开雷彪和日军的盘查。他想了想家里饿肚子的阿婆和曼卿，咬了咬牙：“我去，王大叔，谢谢您。”
胡吉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当天晚上，阿满揣着纸条，扛着锯子——锯子能当掩护，要是遇到日军巡查，就说去仓库锯木材——悄悄来到码头的废弃仓库。仓库里黑漆漆的，只有角落里的小窗户透进一点月光，地上的灰尘厚得能没过脚面，空气中飘着霉味和老鼠屎的味道。
“谁？”黑暗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是王大叔让我来的，找刘大哥。”阿满赶紧说，手摸向怀里的锯子，心里有点紧张。
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马灯，灯光照在他脸上——是刘大哥，码头上的老工人，以前帮过阿满扛米。“你是阿满吧？”刘大哥点了点头，“跟我来，动作轻点，别出声。”
仓库的角落有个半人高的洞口，被木板盖着，刘大哥掀开木板，里面黑漆漆的，能看见一条狭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弯腰走。“顺着通道走到底，就能到油麻地的巷口，那里有人给你装粮，记住，只拿够自己吃的，别贪多，容易被发现。”
阿满点点头，弯腰钻进通道里。通道里又黑又潮，头顶的泥土时不时掉下来，砸在他的头上。他扶着墙，慢慢往前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还有远处日军巡逻的脚步声，“噔噔”的，顺着通道传过来，让他浑身发紧。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看见通道尽头的光。阿满钻出去，是个小小的杂货铺，铺子里的人正往布口袋里装米，米粒，是正经的大米，不是码头换的碎米。“装半袋就行，”阿满赶紧说，“够我和家里两个人吃的。”
铺子里的人愣了一下，笑着说：“现在的人都想多装，你倒好，只装半袋。”说着，给他装了半袋米，又悄悄塞给他两个红薯：“拿着，饿了能垫垫肚子。”
阿满接过米袋和红薯，心里暖暖的，把身上仅有的两个铜板递过去——是上次修板凳赚的，他没舍得花。“谢谢大哥，这点钱您拿着。”
“不用，”铺子里的人摆手，“都是街坊，互相帮衬着过，等太平了再说钱的事。快走吧，别被日军的人撞见。”
阿满扛着米袋，顺着小巷往唐楼走。米袋很沉，压得他肩膀发酸，可他走得很稳，心里踏实得很——这袋米，能让阿婆和曼卿好好吃几顿饱饭了。路过巷口时，他看见雷彪的人正守在粮店门口，对着买粮的街坊凶巴巴地嚷嚷，心里的气又上来了，可他攥了攥手里的锯子，还是慢慢走了过去——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他再攒点力气，再找机会，一定要给雷彪点颜色看看。
回到唐楼时，周阿婆和曼卿正等着他，看见他扛着米袋，眼里都亮了。“阿满，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周阿婆赶紧接过米袋，摸了摸里面的米，笑得合不拢嘴。
阿满坐在桌边，喝着曼卿递来的热水，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心里也暖暖的。他摸了摸放在旁边的锯子，锯子齿还歪着，可他知道，这把锯子不仅能锯木头换粮，以后还能帮他做更多的事——在这炼狱围城里，他要用自己的手艺，守护身边的人，好好活下去，等着把雷彪这汉奸拉下马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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