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情报站藏在油麻地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原先是家绸缎庄,现在门脸换了块黑木招牌,上面用白漆写着“大东亚贸易株式会社”,字缝里还沾着没清理干净的绸缎丝,透着股不伦不类的诡异。雷彪推开门时,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混着榻榻米的草腥味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还是习惯堂口的烟味和茶味,这地方的味道,太“冷”了。
屋里没开灯,只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山田英夫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摆着个黑漆木盒。他穿着深灰色军装,领口的军衔章闪着冷光,手指夹着支香烟,烟雾慢悠悠地飘着,把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雷君,来了。”山田的中文带着生硬的卷舌音,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
雷彪没坐,他靠在门框上,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把勃朗宁手枪,是他上个月从一个逃兵手里买来的,枪身磨得发亮,子弹早就上了膛。他不喜欢跟日本人打交道,总觉得这些人眼里藏着刀,可一想到木盒里的东西,他又把那点不自在压了下去。
山田笑了笑,打开了黑漆木盒——里面铺着红色绒布,摆着西根金条,黄澄澄的,在微光下泛着刺眼的光。“这是定金,”山田用手指敲了敲金条,声音透着诱惑,“西根,足金。等皇军进城,雷君帮我们控制住码头和油麻地的帮派,还有更多。”
雷彪的眼睛一下子首了,喉结动了动,刚才还攥着枪柄的手,不自觉地抬了起来,想去摸金条,又硬生生忍住——他得装得硬气点,不能让这小鬼子觉得他没见过钱。
“控制码头?”雷彪嗤笑一声,往屋里走了两步,离木盒更近了,“黎叔还在堂口坐着呢,我做不了主。”
“黎琛君?”山田弹了弹烟灰,眼神冷了下来,“他太固执,不懂‘大东亚共荣’的道理。雷君,你不一样,你知道兄弟们要吃饭,要过冬。”他拿起一根金条,递到雷彪面前,“你看,这东西能让你兄弟们穿暖吃饱,能让你在油麻地说了算,比黎琛的‘规矩’管用多了。”
雷彪盯着那根金条,指尖都在抖。他接过金条,用手指掂量着——沉得很,边缘还印着“足赤”的印记,他甚至忍不住用牙咬了一下,牙齿碰到金条的硬实感,让他心里的贪婪像野草一样疯长。他想起堂口兄弟们冻得发肿的手,想起自己每次跟黎琛争钱时的憋屈,想起雷父临死前说“要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嘱托,手里的金条,突然就有了重量。
“皇军进城后,要我做什么?”雷彪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沙哑——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走险棋,可金条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很简单。”山田靠在榻榻米上,眼神变得锐利,“收集码头的货运情报,帮皇军盯着那些‘乱党’——就是罢工的工人,还有印传单的人。另外,黎琛如果不肯合作,”他顿了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雷君,你知道该怎么做。”
雷彪的手猛地一紧,金条硌得他掌心发疼。他抬头看向山田,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我帮你们做事,你们别耍我。要是皇军进城后不认账,”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枪柄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这东西,可不长眼。”
山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雷君放心,皇军从不亏待合作者。这些金条,你先拿着,三天后,我再给你消息。”
雷彪把金条塞进内袋,贴身藏着,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又发慌。他没再多说,转身就往门外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很多,像是怕晚一步,金条就会飞了似的。
走出情报站的巷子,外面的天色己经暗了,街面上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映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金条,又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嘴角忍不住往上翘——等皇军进城,他就是和联胜的坐馆了,黎琛那老东西的规矩,再也管不了他了;还有那些跟他作对的人,比如上次挡他的阿满,他迟早要找回来。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是阿满,扛着个空米袋,刚给巷口的杂货铺送完米,正低头往唐楼的方向走,没注意到旁边的雷彪。
雷彪的眼神一下子阴了下来,脚步顿住,侧身站在巷子口的阴影里,盯着阿满的背影。他想起上次在堂口,阿满拿着凿子挡他,想起黎琛对阿满的“另眼相看”,心里的火气和嫉妒一下子涌了上来——一个穷学徒,也配让黎琛另眼相看?也配挡他的路?
阿满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雷彪的眼神——那眼神阴沉沉的,像条吐着信子的蛇,让他心里一紧,赶紧低下头,想快点走。
可没走两步,雷彪就上前一步,故意撞了他一下。阿满没站稳,踉跄着退了两步,米袋掉在地上,里面剩下的一点碎米撒了出来。
“走路不长眼?”雷彪的声音冷得像冰,弯腰捡起米袋,故意往地上摔了摔,碎米撒得更欢了,“一个穷学徒,也敢在油麻地晃悠?”
阿满攥紧了拳头,没敢说话——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雷彪,更知道雷彪是和联胜的人,惹不起。他只想赶紧捡完米,回唐楼去。
雷彪看着他弯腰捡米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嘲讽,伸手拍了拍阿满的肩膀,力道大得让阿满疼得皱了皱眉:“小子,记住了,油麻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多管闲事,”他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枪柄的形状透过布料露出来,“这东西,可不认人。”
阿满捡米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雷彪一眼——雷彪的脸上带着狞笑,眼神里满是威胁,让他心里又怕又气,却只能咬着牙,把话咽了回去。
雷彪见他不敢反抗,心里更得意了,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阿满还在弯腰捡米,背影瘦小,却透着股不肯低头的硬气。雷彪的眼神更阴了,心里想着:等我当了坐馆,第一个就收拾你这小子。
阿满捡完最后一点碎米,攥着空荡荡的米袋,站在原地,看着雷彪的背影消失在巷口。他摸了摸刚才被雷彪拍过的肩膀,还在疼,心里却憋着一股气——他不明白,为什么雷彪可以这么横,为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他握紧了手里的米袋,又摸了摸怀里的凿子——那是他唯一的底气。他知道,以后再遇见雷彪,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怕了,他得保护自己,保护周阿婆,保护那些需要他的人。
巷口的灯笼还在亮着,海风刮过来,带着点凉意。阿满深吸一口气,扛着米袋,慢慢往唐楼走——他不知道,雷彪和山田的合作,己经像一张黑网,悄悄罩在了油麻地的上空,而他和黎琛,还有那些无辜的人,都将被卷入这张网里,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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