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夜色如墨。
丞相王绾的府邸深处，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被十几盏油灯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份深入骨髓的阴寒。
空气中弥漫着桐油与竹墨混合的特殊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沙沙……沙沙……”
唯一的声响，是几十支笔锋在竹简与帛书上划过的声音，密集而又死寂。
数十位身着儒衫的学者伏案疾书，他们面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密的汗珠，眼神却透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他们抄录的，是即将被帝国付之一炬的孤本典籍。
王绾站在阴影里，苍老的面容在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暗。他看着这些儒家的种子，眼中没有欣慰，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老师……”
一个年轻的儒生停下了笔，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墨滴在了干净的帛书上，晕开一团刺目的污迹。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他声音发颤，带着哭腔，“这些书……都是真的啊！为什么要我们亲手把它们……送进咸阳宫的火里？”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密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了笔，目光汇聚到王绾身上，带着同样的恐惧与不解。
王绾缓缓踱步到那年轻儒生面前，拿起那份被污损的帛书，轻轻吹了吹。
“怕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年轻儒生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学生不怕死！可……可这样的牺牲，有意义吗？我们把伪书献上，真本藏匿，可我们这些人……李斯廷尉不会放过我们的！”
“是啊，丞相，这与送死何异？”另一人也忍不住开口。
王绾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不像一个温和的儒家领袖，反倒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孤狼。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而冷酷。
“书分真伪，人亦分死生。”
王绾的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如刀。
“有些书，必须在咸阳宫的烈火中化为灰烬，才能让真正的火种在天下百家心中重燃！”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有些人的死，比活着更有用。”
“我们的死，就是要让陛下，让天下人看到，儒家的骨头有多硬！要让他们相信，被烧掉的，就是儒学的全部！”
“以身殉道，以血醒世！”
“只有我们的血流得够多，藏在齐鲁故旧家中的那些真正火种，才能安全地传承下去！你们，明白了吗？！”
一番话，让整个密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恐惧被一种更为悲壮决绝的情绪所取代。年轻儒生通红着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拿起笔，重新开始抄录，手腕再无一丝颤抖。
……
同一时刻，咸阳宫。
深邃的宫殿内，烛火通明，将嬴政的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承天正静静地躺在御案之上，作为一方玉玺，他本该安然沉睡。但此刻，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连串的红色警告在承天的意识中疯狂闪烁。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己经尽力斡旋，将一场“焚书坑儒”的浩劫，变成了一场相对温和的“献书令”，避免了大规模的流血冲突。
可结果，却导向了“人心撕裂”？
承天第一次意识到，历史的洪流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他堵住了一个缺口，那奔腾的巨浪却从更隐秘、更深邃的河床下冲刷而过，侵蚀着帝国的根基。
他以为自己是给大秦打补丁，却没想到，这补丁反而催生了更深层次的病毒。
嬴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眉头紧锁。
奏折上说，自“献书令”颁布以来，关中儒生响应者云集，纷纷表示愿为帝国统一思想而献出家藏典籍，场面一度十分和谐。
李斯在奏折中盛赞陛下仁德，不兴杀伐而收天下之心。
可嬴政的脸上，没有半点喜悦。
“太安静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最后落在了冰凉的传国玉玺上。
“安静得……就像坟墓。”
那群平日里为了一个礼法问题就能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的腐儒，这次竟然如此顺从？
事出反常必有妖。
嬴政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赵高。”他淡淡地开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殿柱的阴影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地。
“奴婢在。”
“罗网和黑冰台，最近是不是太清闲了？”嬴政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赵高的头埋得更低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奴婢该死！”
“太过安静，便是最大的喧哗。”
嬴政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那目光仿佛要将整个咸阳的黑暗都刺穿。
“去查。”
“朕的帝国，不容许有听不见的声音。”
他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目光落在承天这方玉玺上，仿佛在对着他，又仿佛在对着整个天下宣告。
“朕想看看，他们是在献书，还是在备棺。”
(http://www.220book.com/book/WKT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