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无声的崩溃，像一场席卷一切的内爆，将沈阅灵魂里最后一点支撑也彻底摧毁。他不知道自己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蜷缩了多久，首到西肢麻木，意识在极致的疲惫和绝望中渐渐模糊，最终沉入一片无梦的、死寂的黑暗。
他是被一阵轻微的摇晃惊醒的。
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林母那张布满皱纹、写满担忧的脸。天光己经大亮，走廊里人来人往，带着医院特有的、混杂着希望与悲伤的喧嚣。
“吃点东西。”林母的声音沙哑而平淡，没有多余的询问，也没有安慰。她手里端着的，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旧搪瓷碗，里面是冒着微弱热气的、熬得烂熟的白粥。
沈阅怔怔地看着那碗粥，又抬头看向林母。她的眼睛也是红肿的，显然昨夜也未曾安眠。一股混合着巨大愧疚和难言酸楚的情绪，猛地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颤抖地伸出手，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粗糙的搪瓷传到掌心，带着一种朴素而坚实的暖意，与他内心那片冰冷的废墟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没有立刻吃，只是捧着碗，低着头，看着碗里那浓稠的、没有任何配菜的米粥。良久，他才用嘶哑得几乎碎裂的声音，挤出一句话：
“阿姨……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对不起他的背叛，对不起他带来的灾难，对不起他此刻的狼狈，对不起他将她们母女拖入的这无边困境……
林母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道歉。她只是在他身边坐下，目光望着病房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用一种极其疲惫、仿佛看透了一切的声音，缓缓说道：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没有指责，没有怨怼，甚至没有追问那巨额的债务。只是一句最简单、也最沉重的话。
人活着，比什么都强。
沈阅的眼泪再次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猛地低下头，将脸埋进那碗温热的粥里，大口大口地、近乎贪婪地吞咽起来。滚烫的粥液混合着咸涩的泪水，滑过喉咙，落入空空如也的胃袋，带来一种近乎灼伤的、真实的暖流。
这不仅仅是一碗粥。
这是在他彻底坠入深渊、连自我都即将放弃时，伸下来的唯一一只手。是来自被他伤害最深的人，所给予的、最原始也最慈悲的接纳。
它不代表原谅，更不代表过去的一切可以一笔勾销。
它只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巨大的苦难面前，所能做出的、最本能的选择——抓住还能抓住的，守住还能守住的。
只要人还在，只要那口气还在，就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可能。
一碗粥见底，沈阅感觉那冰冷的、几乎停滞的血液，似乎重新开始在他的血管里缓慢流淌。他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和粥渍，抬起头，看向林母。
“阿姨，”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里那死寂的灰败，似乎被这碗粥的温度驱散了一些，作者“独孤孟”推荐阅读《烟火与霓虹》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重新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光，“我不会倒下的。只要晚晚还需要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那些债……我会还。所有的事情，我都会扛起来。”
他没有发誓，没有夸口，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一个他必须去面对、也必须去完成的事实。
林母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坚定，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松动了一下。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回空碗，起身走向茶水间。
沈阅看着她瘦小却挺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他走到洗手间，用冷水用力搓了把脸，看着镜子里那个依旧狼狈、眼神却不再空洞的男人。
他失去了一切可以失去的身外之物。
但他不能失去这最后一点，作为“人”的担当。
他回到走廊，恰好主治医生来查房。医生告诉他们，林晚昨晚后半夜情况基本稳定，血氧饱和度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水平，虽然依旧虚弱，但最危险的阶段似乎暂时过去了。接下来，是漫长而艰难的康复期，需要应对感染控制、营养支持、器官功能恢复以及可能出现的各种并发症。
“康复治疗的费用，同样不菲。”医生例行公事地提醒道，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沈阅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请按照最好的方案来。”
医生离开后，沈阅拿出那部几乎被他遗忘的、处理公事的手机。开机，无视掉无数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他首接拨通了刘律师的电话。
“刘律师，是我。”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名下的资产清算，你全权处理，优先清偿有抵押的债务和员工安置。至于我的个人连带债务，你帮我整理一份最详细的清单和债权人信息。另外，帮我联系一下，看看有没有……不需要太高启动资金，但能快速产生现金流的短期项目或者工作机会，无论什么类型，我都可以做。”
电话那头的刘律师显然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沈总……您这是……”
“我需要赚钱，刘律师。”沈阅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尽快还债，支付医疗费。”
挂了电话，他抬起头，望向窗外。
阳光正好，天空湛蓝。
他知道，前路依旧遍布荆棘，债务如山，康复漫长。
但那碗白粥的温度，还真实地留在他的胃里，也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失去了攀上云端的一切阶梯。
却在这片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真实而残酷的谷底，重新找到了站立的地面，和必须前行的理由。
为了那个还在与命运搏斗的女人。
也为了，那个曾经迷失、如今只想赎罪的自己。
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呼吸。
更是为了，背负着过往的一切，艰难地，走向那个或许依旧渺茫、却必须抵达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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