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如同一把把锋利的钢刀，无情地刮过大街小巷。在得到叶危和任沐肖传递的关键情报后，百姓们纷纷将井水煮沸饮用，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升腾起袅袅白雾，仿佛在与即将到来的灾难进行着无声的抗争。闻捷带领的游击队在暗中紧锣密鼓地筹划着，他们要在日军投毒的那天，给予侵略者致命一击，让他们见识到我们的血性。
腊月二十八，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空气中浮动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混着家家户户蒸年糕的甜香。城隍庙的偏殿内也是暖意融融。闻捷特意邀请叶危和任沐肖前来相聚，说是要提前庆祝新年。殿内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肴，红烧野兔、炖山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闻捷用水壶煮着烈酒，火苗舔舐着黑黢黢的铁皮，几张长凳拼凑起来，倒也显得热闹非凡。无人在意的角落，墙上挂着的煤油灯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砖墙上，忽明忽暗如同摇曳的烛火，仿佛预示着这平静下暗藏的汹涌。
"来！叶老弟、任妹子，咱今儿个不聊那些糟心事，痛痛快快吃一顿！干了这碗！"闻捷举起粗陶碗，满满一碗烈酒在碗中晃荡，他豪爽地一饮而尽，喉结上下滚动，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等过了年，咱就端了小鬼子的炮楼！"他转头看向叶危，目光扫过对方藏在大衣下的银表链，"叶老弟，这次多亏你们啊！"
叶危笑着举起酒杯，与闻捷碰了碰，酒水溅出几滴落在桌上：“这都是大家伙的功劳。”
任沐肖握着酒碗的手指微微发颤。她望着空着的木凳，那里本该坐着总爱把木制手枪别在腰间的小柱子，可现在却空空如也。"小柱子怎么没有来啊？"话一出口，屋内突然陷入死寂，唯有火苗爆裂的声响格外清晰。
闻捷夹菜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他挠了挠头，语气中带着疑惑：“说来也怪，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从小年那天之后，就再也没瞅见他的人影。”
老周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含糊不清地说道：“可能又去哪儿玩去了吧，没事儿，这孩子啊，野得很，说不定在哪个旮旯里疯玩呢。”
任沐肖盯着碗中晃动的酒液，想起小柱子亮晶晶的眼睛和冻得通红的脸蛋。他说过要当大英雄，说过等过年就跟她学认字，怎么会突然消失不见。"哦......好的。"她勉强挤出笑容，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叶危的手臂悄然环上她的肩头，西装袖口的雪松香气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别担心，小柱子对保定城的每条巷子都熟，不会有事儿的。"他的拇指轻轻着她的手臂，任沐肖点了点头，可那股不安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回程的马车上，任沐肖倚着叶危的肩膀，听着车轮碾过积雪的声响。街边店铺挂起的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映得她的影子忽长忽短。她想起小柱子送给她的芦苇蝴蝶，此刻还藏在旗袍内衬里，随着马车颠簸轻轻触碰着心口。
除夕清晨，叶府的屋檐垂着长长的冰棱。任沐肖站在窗前等着叶危带她去石头门，却看着叶雄的手下推着囚车从街角经过。囚车里的人影蜷缩着，看不清面容，却让她莫名想起小柱子单薄的身影。
"前几天抓的那几个“小偷”，留着晦气。"叶雄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任沐肖慌忙转身，看见老人戴着貂皮帽，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带到城外毙了，别让阿危看见，那小子心善。"
午后的太阳苍白无力，叶危带着任沐肖从石头门返回。路过城外乱葬岗时，一声枪响划破天际。任沐肖感觉心脏骤停，抬眼望去，只见几名荷枪实弹的士兵正将枪口对准跪在雪地里的人。
"小柱子！"她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那个总爱蹦蹦跳跳的少年，此刻浑身是血地跪在冰碴上，棉袄上的补丁被血水浸透，却仍倔强地昂着头。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叶雄的手下用枪托抵住小柱子后背。
"汉奸！走狗！"少年的声音带着血沫，却清亮得如同白洋淀的风，"爷爷我可是英雄，英雄上课都不用交学费！"
“偷东西还有理了？”手下人恼羞成怒。
他突然笑起来，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我没偷，那是你们乱逮人，你们才是强盗！”小柱子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枪响划破长空，他的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第二声枪响响起时，任沐肖的世界轰然崩塌。她只见小柱子的身体向前栽倒，脸埋进雪里，露出半截冻得发紫的小腿。她想冲过去，却被叶危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如同铁钳，箍得她肋骨生疼。
"别看。"叶危的声音在她耳边颤抖，带着压抑的怒火。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任她的泪水浸透大衣。
处理完尸体的士兵看到他们，脸色瞬间煞白："少......少爷！"
"下次离远些。"叶危的声音冷得像冰，银表链在阳光下晃出寒光，"吓到任小姐了。"他搂着任沐肖转身时，鞋底碾碎了地上的血冰，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别馆内，任沐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除夕夜的月光洒进来，照亮她脸上未干的泪痕。"他答应过我的......"她喃喃自语，"过年后就教他认字，他还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叶危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看到她手上拿着的的芦苇蝴蝶，那精巧的编织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别哭。"他的拇指擦去她脸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叶雄这是在试探，这是在杀鸡儆猴。"
任沐肖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你说过他像芦苇，可芦苇也会被连根拔起！"她想起2025年博物馆里那件染血的西装，想起展柜里那封带着泪痕的遗书。此刻叶危就在眼前，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头，可她知道，未来的某一天，这双手也会变得冰冷。
"我们要活着。"叶危将她颤抖的身体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旋，"活着才能传递更多情报，才能为小柱子报仇。"他想起白洋淀的渔民被日军绑在船头当活靶子，想起闻捷的妻子被刺刀挑死在孩子面前，"这个冬天会过去的，相信我。"
任沐肖埋在他胸前，听着剧烈的心跳声。窗外传来的鞭炮声，掩不住她心中的悲怆。小柱子最后的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说要当大英雄的少年，永远停在了这个寒冷的除夕夜。而她和叶危，仍要在黑暗中继续前行，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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