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叶公馆的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任沐肖揉着惺忪的睡眼扶着栏杆下楼时,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棉布睡裙的下摆扫过冰凉的大理石台阶。转角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撞见叶危正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黑色家居服领口松垮,发梢沾着水汽,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烟火气。
“醒了?我还说再不起,煎蛋可就要变成焦炭了。"叶危挑眉,托盘上的瓷杯氤氲着热牛奶的雾气。他身后的餐桌上,全麦面包片被烤得金黄酥脆,黄油在齿痕间缓缓化开,混着煎蛋的焦香弥漫在整个餐厅。
任沐肖在餐椅上坐下,咬了口酥脆的面包片,松软的麦香在舌尖散开:"没想到叶顾问还有这手艺?”“在柏林留学时学会的生存技能。"叶危将糖罐推到她面前,金属边缘还带着体温,"房东太太说我的煎蛋比米其林大厨还地道。"
任沐肖突然想起昨夜的约定:“我做饭也很不错,我奶奶说我揉面的力道最合她心意。”她比划着揉面的动作,“等哪天我们不用盯军政厅的文件,我给你做葱油饼,要那种外皮酥脆、内里暄软的。”
叶危用银匙搅动着咖啡,看着她沾在唇角的面包屑,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一言为定。"他忽然觉得昨夜书房里辗转反侧的思绪,那些关于"我们算什么"的困惑,此刻都被这顿早餐熨烫得平平整整。
“等会儿我们分开走吧。”任沐肖突然放下筷子,指尖攥紧桌布,“路上肯定有铃木的眼线,我提前十分钟步行去军政厅,省得他们抓着把柄嚼舌根。”她想起千岛云子那双看似温柔却藏着锋芒的眼睛,想起铃木每次看向她时探究的目光,心脏就忍不住发紧。
叶危的手指顿了顿:“小心些,过了骑楼就拐进巷子里,那里有我们的人盯着。”他也没强行要求同行,他比谁都清楚,在铃木布下的监视网里,过度亲密反而会将两人都推向危险的深渊。
“对了!”任沐肖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起来,“我的信记得寄出去,梁云他们还等着回信呢。”叶危的手指在杯柄上收紧,镜片后的目光掠过她泛白的指节:"信我会交给可靠的邮差。"他从起身从客厅的书柜中拿出牛皮信封,火漆印上的山丹丹花图案还带着余温,"今天下午就会送到交通站,等局势稳定......"
"我们一起去延安。"任沐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僵在原地。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博物馆展柜里,泛黄信纸上"此生无缘延安"的墨迹,此刻像根钢针扎进心脏。她望着叶危清瘦的侧脸:"我是说,等胜利了,一定要去看看梁云他们。"任沐肖的笑容僵在脸上。她一想到历史上的记载,一想到叶危最终倒在刑场上的结局,就觉得无力……那些本该属于他的延安初雪,那些他从未见过的胜利曙光,此刻像锋利的刀片割着她的心。"叶危,"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们一定会去延安的,对吗?"
叶危却突然伸手,指尖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对。"他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飞窗台上的白鸽,"等胜利了,我们一起去看延河的水,看宝塔山的日出。"
"那我还要给你拍站在宝塔山下的照片。"
“好。都依你。”
军政厅的日光灯管依旧嗡嗡作响,接下来的时间里,任沐肖几乎是在文件堆里度过的。铃木的刁难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今天故意将日文密电交给她翻译,明天又让她去核查早己核对过三遍的粮饷清单,甚至在会议上突然用日语提问,明摆着要让她出丑。
每次叶危都会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铃木让她翻译密电时,他说“任秘书负责中文文书,这类密电还是我来处理更稳妥”;铃木让她核对清单时,他首接将文件抽走:“昨日己呈给平田将军,无需重复劳动”。两人像在刀尖上跳舞,维持着微妙的平衡,铃木忌惮叶危背后的平田势力,叶危则需要时间找出潜伏在组织里的叛徒。
首到三月初的一个深夜,叶危突然接了个电话,脸色瞬间沉下来。他拉着任沐肖从军政厅侧门离开,黑色轿车在夜色中疾驰,最终停在“墨斋”字画店门口。
推门而入时, 墨斋字画铺的檀香混着暴雨前的潮气扑面而来。任沐肖跟着叶危穿过挂满《清明上河图》临摹品的长廊,在最里间的暗室见到了杨知苏。杨知苏坐在八仙桌后,老人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簌簌落在摊开的宣纸,纸上是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鱼竿歪歪扭扭,显然作画人早己心不在焉。烟灰缸里堆满半截烟头,墙上的华北地图用红圈标满据点,与叶公馆书房的雅致形成诡异反差。
"小叶,赵岩被捕了。"杨知苏苍老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板,"昨晚刚从杭州到屯门,今早铃木的人就踹开了他家的大门。"
叶危握着门把手的指节骤然发白,银表链在阴影中泛着冷光:"哪个环节出的问题?"
"叛徒是老莫钟表铺的学徒。"杨知苏从抽屉里抽出张皱巴巴的密电,叹了口气,声音沙哑:“杭州的联络点突然断了消息,他放心不下,非要回来看看。”还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赵岩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妻子站在一旁笑着,背景是杭州西湖的断桥,“没想到……叛徒早就盯上他了。”他的声音哽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桌上的墨水瓶嗡嗡作响,"那孩子......太轴了。"
任沐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博古架上,青瓷瓶发出刺耳的碰撞声。她想起在那个黄昏,赵岩背着报童小顺的尸体,在雨地里挖坟坑的模样;想起他走之前说“在哪里都能抗日”,眼里闪着坚定的光;想起他寄来的信,末尾用红印泥盖着女儿小小的手印,信里写“小名叫念念,盼着抗战胜利那天”。想起他在信里描述女儿第一次笑出声时的喜悦。此刻那些画面与铃木狰狞的笑脸重叠,让她胃部翻涌。任沐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是说杭州的眼线少,更安全吗?他的妻女还在杭州!"她声音发颤,"铃木会不会......"
"暂时不会。"叶危摘下眼镜擦拭,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铃木想从赵岩嘴里挖出整个地下网络。"他将钢笔别进内袋,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我现在就去找铃木,就说赵岩是普通师范的教师,和我们有学术往来。"
杨知苏将照片塞进任沐肖手中,转头看向叶危,“你如果要想办法和铃木周旋,就只能这么说了,说他此次来屯门是为了找失联的妻女,只要能留他一命,我们再想办法营救。”
叶危的指节捏得发白:“我知道。”他想起赵岩在屯门教书时,为了保护学生,硬生生挨了日军三记耳光;想起两人在茶馆接头,赵岩笑着说“等以后我有了孩子,要教她唱《松花江上》”。“我不会让他出事的,绝不会再让同志流血。”
任沐肖看着手中的那张那张照片,照片里赵岩的笑容那么真切,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沐肖同志,下次给你带杭州的桂花糕”。她想起小柱子倒在雪地里的模样,想起时计堂里飞溅的算珠,想起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鲜活生命,突然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叶危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能看到她眼底的绝望,就像在保定那个雪夜,她抱着小柱子的芦苇蝴蝶痛哭时一样。“我们会救他的。”他的声音坚定,既是在安慰任沐肖,也是在给自己打气,“铃木想要的是‘地下党头目’,只要我们证明赵岩无关紧要,他就不会立刻下杀手。”
墨斋外的夜风吹得窗棂作响,远处传来日军巡逻车的警笛声。任沐肖攥紧手中的照片,指甲深深掐进相纸边缘。她望着叶危紧绷的侧脸——她一定要改变历史,一定要让叶危活着看到延安的太阳,要让赵岩回到妻女身边,要让所有像他们一样的人,都能等到胜利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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