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馆的雕花镜前，任沐肖对着镜面最后一次调整珍珠发夹。陆求亲手缝制的月白色旗袍贴合着她的身形，领口盘扣处绣着的并蒂莲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绸缎的光泽随着她的动作流转，恍若月光披在了身上。
"准备好了吗？"叶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身着定制的藏青色西装，银表链规规矩矩地躺在口袋中，在看到任沐肖的瞬间，呼吸不自觉停滞了半拍。她转过身时，旗袍开衩处露出的小腿裹着薄如蝉翼的丝袜，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将他的目光牢牢锁住。
任沐肖走上前，伸手替他整理歪斜的领带，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脖颈："你好像比我还紧张。"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在触及他眼底的忧虑时，笑容淡了几分。
百乐酒店的旋转门吞吐着各色人等，日军军官的军刀与贵妇们的钻石项链交相辉映。任沐肖挽住叶危的胳膊，旗袍披肩的流苏扫过他的西装下摆，两人走进大厅的瞬间，水晶吊灯的光芒就将他们笼罩，仿佛天生一对璧人。宴会厅穹顶绘着荒诞的"大东亚共荣"壁画，和服少女与西装绅士举杯同庆的画面，与楼下饥民排队领粥的场景形成刺眼反差。
"叶危君！"平田将军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迎上来，腰间的樱花纹军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今晚的主角果然风采卓然！"他的目光扫过任沐肖，三角眼在旗袍开衩处稍作停留，"这位任秘书，依旧是那般秀丽。"
叶危不动声色地侧身，将任沐肖护在身后半步："将军谬赞，此次能顺利稳定局势，全赖将军运筹帷幄。"他端起侍者托盘上的香槟，气泡在玻璃杯里升腾，折射出宴会厅里各色人物虚伪的笑脸。
平田满意地点头，肥厚的手掌重重拍在叶危肩头："铃木那小子前日来找我，涕泪横流地反省。"他压低声音，雪茄混着酒气喷在叶危脸上，"我念在他往日功劳，让他官复原职。叶危君，你们都是帝国的左膀右臂，都是帝国的栋梁，切莫因一时分歧伤了和气。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叶危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恢复如常："将军英明。铃木君能力出众，有他相助，屯门的治安定会更上一层楼。"他说这话时，任沐肖能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紧绷。
等平田走远，任沐肖凑近他耳边，："这摆明了是试探。铃木那条毒蛇。"
"我知道。他想让铃木当咬人的疯狗。"他转动着酒杯，目光扫过宴会厅里谈笑风生的达官显贵，"但是疯狗，该露出它的獠牙了。"叶危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欠的债，该清一清了。"他的目光扫过宴会厅角落，那里站着几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袖口处隐约露出宪兵队的徽章。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爽朗的笑声："阿危！真是好久不见！"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举杯走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怎么，看到老同学都不认识了？"
"恒之？"叶危的惊讶并非作假，邓恒之是他在柏林留学时的同窗，数学天才，两人曾在深夜的自习室里为一道公式争论到天明。只是毕业后，邓恒之突然失去音讯，没想到竟会在日军的酒会上重逢。
邓恒之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怎么，看到我很意外？日本人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我的消息，非得请我来'共襄盛举'。作者“X朝杨R”推荐阅读《叶落任潮生》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却在说"共襄盛举"时咬字极重，任沐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
"不过阿危，"男人笑着说，"听说你成了日本人的座上宾，我还以为是假的呢。"他耸耸肩，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任沐肖，"这位是？"
"我的女伴，任沐肖。"叶危自然地揽住任沐肖的腰，"沐肖，这是邓恒之，我们在柏林留学时的同窗，真正的数学天才。"
"过奖了。"邓恒之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尾淡淡的笑纹，"阿危在数学系的成绩，可是让教授们都惊叹的。"他身后的女子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邓恒之这才恍然道，"瞧我这记性，给你们介绍，这是内子，顾华清。"邓恒之揽住女子的腰，"《屯门时报》的首席记者。"他挤了挤眼，"你在报纸上那些'光辉事迹'，可都是她的手笔。""
顾华清身着淡紫色的改良旗袍，卷发上别着宝石
发卡，举手投足间透着优雅："叶先生的事迹，我在报上读过许多。"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新闻工作者特有的敏锐，"尤其是这次军票改革，我整理资料时，都忍不住为叶先生的智慧赞叹。"
"久仰大名。"顾华清伸出手，指尖的戒指刻着精致的藤蔓花纹，"关于叶先生在军政厅的改革举措，我可是写了三篇专题报道。您本人比照片还要帅气的多。"
叶危愣了一瞬："照片？"
邓恒之促狭地挑眉："我说阿危，你登在报纸上的照片，整个屯门的少女都要为你疯狂了。"
叶危举杯的手微微一顿，任沐肖敏锐地察觉到他指节发白。这些报道都是陆求他们精心设计的舆论攻势，此刻从顾华清口中说出，竟像是一把双刃剑。
"嫂子谬赞了。"叶危仰头饮尽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倒是恒之，结婚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该罚！"
邓恒之笑着搂住妻子的肩膀，眼底满是温柔："你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连封信都没有，我上哪儿找你去？"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阿危，我听说......"
"各位！"平田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宴会厅，打断了邓恒之的话，"今夜，我们齐聚一堂，是为了表彰叶危君对大东亚共荣圈的杰出贡献！"
掌声雷动中，任沐肖感觉到叶危悄悄握住她的手。她转头望去，他正望着台上的平田，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如渊，让人看不清情绪。而在宴会厅的角落里，铃木的三角眼始终盯着他们，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冷笑。
顾华清突然凑近任沐肖，口红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油墨味："任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她的声音很轻，却让任沐肖的心跳漏了一拍，"叶先生这样的人，真的甘心为日本人效力吗？"
任沐肖的指尖掐进掌心，笑容却依旧完美："顾小姐说笑了，在这乱世，能活下去就是万幸。"她举起香槟杯，"来，为和平干杯。"
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响中，任沐肖望着叶危挺拔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场酒会远不是庆功宴那么简单。每一个举杯的笑容，每一句寒暄的话语，都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而他们，必须在这暗流涌动的旋涡中，守住自己的信仰，等待破晓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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