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吊灯的光晕在叶危肩章上流转，他站在平田身侧，听着他用夸张的语调将军票改革的功绩尽数揽在"帝国战略"名下。天皇特使手中的相机快门响动时，叶危嘴角的弧度精准得如同用圆规丈量过，任沐肖却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将掌心的汗悄悄蹭在西裤褶皱里。
"叶危君真是帝国的栋梁！"平田的手掌重重拍在他后背，樱花刺绣袖扣硌得生疼。叶危微笑着侧身避让，余光瞥见任沐肖与顾华清站在香槟塔旁，两位女士的交谈声被爵士乐声淹没。
宴会厅的鎏金大门缓缓打开时，夜风裹挟着咸腥的海味扑面而来。邓恒之的银灰色轿车停在酒店台阶下，轮胎碾过满地彩纸发出细碎声响。"去我那儿喝杯？"邓恒之打开车门，金丝眼镜滑到鼻尖，他的银灰色西装不知何时沾上了香槟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却格外清醒："我在屯门的宅子新得了几瓶威士忌，真不赏脸去坐坐？"
任沐肖挽住叶危的胳膊，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铃木正倚在廊柱旁，威士忌酒杯倾斜出危险的角度，琥珀色酒液沿着杯壁蜿蜒，宛如未干的血迹。
"这么着急走？"铃木的军靴碾过满地流光，三角眼扫过任沐肖的旗袍，"叶危君的女伴今晚可真耀眼，倒让某些人自惭形秽了。"
邓恒之笑着挡在两人身前："铃木君，阿危答应去我那儿小聚。"他的语气带着柏林留学时的调侃，"怎么，你也想叙叙旧？"
铃木突然仰头将酒饮尽，喉结剧烈滚动："恒之君还是老样子，爱和危险人物来往。"他的目光如蛇信般扫过叶危，军刀穗子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夜风卷着梧桐絮扑进大堂时，第一声枪响撕裂了空气。任沐肖感觉叶危猛地将她拽进怀中，二人重重地撞上了雕花木门。铃木的惨叫声几乎与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他的右肩绽开猩红的花，威士忌酒杯在地上摔成晶莹的碎片。
"八嘎！"铃木副官的军刀瞬间出鞘，"封锁现场！狙击手一定还在......"宪兵们举着枪冲向街道，军靴踏碎满地月光，却在错综复杂的骑楼间迷失了方向。
叶危的心跳透过西装传递到任沐肖耳畔，她望着暗处摇曳的树影，突然想起陆求离开前说的"随机应变"。子弹明显避开了致命部位，更像是警告，可这究竟是同志的示警，还是敌方的圈套？
"叶危君！邓先生！"平田的军靴碾碎玻璃碴，他胸前的勋章在慌乱中歪斜，"你们没受伤吧？可有看清枪手？"
"夜色太暗。"叶危拿出手帕擦拭着额角细密的汗珠，"只听见了枪响。"他余光瞥见顾华清正看心铃木，淡紫色旗袍下摆沾着几滴暗红的血渍，神情却依旧平静。
"承蒙将军挂念。"叶危的目光扫过邓恒之。后者正弯腰查看铃木的伤势，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铃木君伤势要紧，将军还是先安排救治吧。"
铃木被抬上担架时，三角眼突然死死盯着叶危。少佐的嘴角溢出鲜血，却扯出个森然的笑："叶危君真是好手段......"话未说完便被副官捂住嘴，担架颠簸着消失在夜色里。
平田的手掌搭在叶危肩头："受惊了。我即刻彻查此事。"老狐狸的三角眼扫过邓恒之夫妇，"邓先生若有线索，还望告知。帝国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才。"
"一定配合。"邓恒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不过叶顾问公务繁忙，我先送他回去休息？"
平田点头时，叶危注意到他藏在袖口的手正紧紧攥着张纸条。当平田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去后，百乐酒店门前只剩下零落的香槟杯和凝固的血迹。邓恒之的轿车车灯照亮了几人的身形："阿危，还去我那儿吗？"
叶危的动作顿了顿，任沐肖抢先坐进后座："当然要去，邓先生的威士忌，我们可惦记很久了。"她的指尖在叶危掌心写下"谨慎"二字，感受到他回握的力度。
邓家宅邸坐落在半山，铁艺大门上缠绕的蔷薇花在夜风中轻颤。顾华清亲自开门，书房里，水晶酒瓶折射出幽蓝的光。邓恒之往杯中丢入冰块，金属酒夹碰撞声清脆："阿危，那枪来得可是蹊跷。"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在军政厅树敌太多，需不需要我......"
"恒之还是这么爱操心。"叶危仰头饮尽威士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不过是不知哪来的流弹，铃木运气差罢了。"他的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数论》，书脊处有道新鲜的划痕，"倒是你，被日本人盯上，打算怎么脱身？"
顾华清突然轻笑出声，从口袋掏出记者证："叶先生别忘了，我可是新闻工作者。"她的指尖划过证件上的钢印，"那些军票贬值的报道，某些数据可都是恒之算出来的。"
任沐肖的茶杯在杯托上发出轻响。叶危转动着酒杯，冰块撞击声陡然急促："嫂子这话什么意思？"
邓恒之摘下眼镜擦拭，露出眼底的血丝："阿危，我们在柏林时就说过，要让数学为正义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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