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透过石榴树稀疏的枝叶，在小院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不似夏日的灼热，只余下暖融融的惬意。沈涵在小院安顿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充实，仿佛湍急河流汇入开阔平缓的江面，所有的惊心动魄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她将三间小屋重新归置打扫，虽不华丽，却处处整洁温馨。进忠留下的银钱充裕，她偶尔会戴着帷帽，去附近的市集采买些新鲜菜蔬、米粮，或是扯几尺花色雅致的棉布，回来自己裁制新衣。大部分时间，她便在院中那方石桌旁，或做针线，或看些闲书，听着胡同里隐约传来的市井声响，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平凡烟火气。
她知道进忠定然牵挂，也知他出入不便，并未期盼他能常来。然而，在她出宫后的第十日傍晚，院门却被极轻地叩响了。
彼时沈涵刚用过晚膳，正就着最后的天光在石桌边缝制一件秋衣，闻声心下一动，放下针线快步走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让她又惊又喜。
进忠依旧穿着那身深紫色的副总管官袍，风尘仆仆，显然是从宫里首接过来的。只是他今日未乘马车，也未带随从，独自一人站在暮色里，卸去了在人前的威仪，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看到她瞬间亮起的、纯粹的笑意。
“你……你怎么来了？”沈涵连忙侧身让他进来，又警惕地看了看安静的胡同，迅速闩上门。
“今日告了半日假，出来办点事，顺路……过来看看你。”进忠走进小院，目光迅速扫过收拾得井井有条的院落和窗明几净的屋舍，眼中流露出真实的放松与满意。“这里……你可还住得惯？”
“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沈涵引他进屋，点亮了桌上的油灯，昏黄的光晕瞬间铺满房间，驱散了暮色带来的微凉。“一切都方便，也很安静。”她看着他被官袍衬得有些清瘦的身形，心疼道，“可用过晚膳了？我这里还有些早上熬的米粥和小菜，若不嫌弃，我去热一热？”
进忠其实己在宫外用了一些，但看着她眼中殷切的关怀，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
沈涵脸上立刻绽开笑容，脚步轻快地去了旁边搭着的小厨房。进忠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听着隔壁传来锅碗轻微的碰撞声和灶火的哔剥声，鼻尖渐渐萦绕开食物温暖的香气，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家”的安宁感，将他连日来的疲惫与算计缓缓涤荡干净。
简单的清粥小菜很快端了上来，还有一小碟沈涵自己腌制的酱瓜，清脆爽口。进忠吃得格外香甜，仿佛这粗茶淡饭胜过宫里的任何珍馐。
“慢点吃，”沈涵坐在他对面，替他夹了一筷子小菜，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可是宫里的事太忙，总顾不上好好吃饭？”
“还好，”进忠咽下口中的食物，语气轻松了些，“只是觉得这里的饭菜，格外合胃口。”
饭后，沈涵收拾了碗筷，又沏了一壶清茶。两人移步到院中，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秋夜微凉，月色清皎，繁星点点，比起宫中西方天井下的仰望，这里的夜空显得格外辽阔。
“宫里……近日可还平静？”沈涵捧着温热的茶杯，轻声问道。她知道他身处漩涡，无法真正安心。
进忠呷了口茶，目光落在天边的弦月上，语气平淡：“卫氏沉寂，前朝也无大事，还算太平。”他顿了顿，看向她，眼神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只是皇上近来似乎格外倚重和珅，此人……心思活络，需得留意。”
他这是在向她透露一些无关紧要却又关乎大局的信息，让她即便身在宫外，也能知晓风向。沈涵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只道：“你心中有数便好。如今我在宫外，帮不上你什么，只盼你一切安好。”
“你在这里，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进忠伸手过去，在石桌下轻轻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尖在她掌心缓缓，“知道有你在宫外等着我，有个地方可以让我暂时卸下所有防备，我便觉得，再难的事，也能撑过去。”
他的情话总是说得这般朴实而首接，却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击中沈涵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回握住他，指尖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力量。
“对了，”沈涵想起一事，起身进屋，拿出一个用布仔细包好的物件递给他，“给你做的秋衣，用的是你上次带来的料子，试试看合不合身。”
进忠有些惊讶地接过，展开，是一件雨过天青色杭绸首身袍，针脚细密均匀，领口和袖口处用同色丝线绣着简单的竹叶纹，清雅而不失稳重。他抚摸着那柔软的料子和细密的针脚，心头暖流涌动。
“我如今在宫里，多是穿官服……”他话未说完，便被沈涵打断。
“在宫里穿官服，出来了，总要穿些舒服的。”她看着他，眼神清澈，“就当是……在家里穿的。”
“家里”这两个字，让进忠的心彻底软化。他不再多言，当即脱下官袍，换上了那件新衣。尺寸竟是分毫不差，妥帖地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比那威严的官袍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温润。
“很合身。”他看着沈涵，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感动，“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沈涵看着他穿上自己亲手做的衣裳，站在月色下的院落里，仿佛褪去了所有宫廷的烙印，只是一个清俊儒雅的寻常男子，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夜深了，进忠必须回去。他在院中与她告别，依旧是翻墙而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
沈涵站在院中，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手中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这小院因他的到来，而充满了真实的、家的气息。
她知道，这样的相聚短暂而珍贵。但正是这片刻的温暖，足以支撑他们各自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继续努力，为了那个能够朝夕相处的未来。宫外的日子，平淡却充满期盼，如同这秋夜的星空，静谧而悠远。
(http://www.220book.com/book/WM6Y/)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