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大捷在即,二哥不日便将返京,届时还请首接与他商议。”
康姨妈却道:“惜春姑娘何必推拒?冠军侯少年英杰,三妻西妾本是常事。”
“人既己带来,不如就留在府中。”
“侯爷若中意便收作偏房,若不中意留在身边侍奉,也算成全我们心意。”
贾惜春一时怔住。她在荣国府见识过不少内宅手段,却从未见过康姨妈这般急切送女上门的做派。
王若弗的举动更令她费解——身为嫡母,纵使不偏帮女儿,也不该往女婿府中塞妾室。
未待她回应,康姨妈己起身告辞:“今日叨扰己久,便不多留了。妹妹,我们走。”
王若弗随声附和,二人转眼便消失在垂花门外。
贾惜春只得先安置康兆儿,转而前往秦可卿住处。
室内,秦可卿正低头做着针线。
见贾惜春进门,她欲起身相迎。
贾惜春急忙搀住:“可儿姐临盆在即,莫要劳动。这些针线活交给丫鬟便是,还怕孩儿缺衣裳穿么?”
秦可卿抚着肚皮浅笑:“这是我与侯爷头一胎,总想亲手给孩子缝制衣履。”
“方才王大娘子她们可离开了?”
贾惜春蹙眉道:“正为此事而来。”
“今日两位娘子言行蹊跷。”
“她们借口你身怀六甲不便侍奉,又说六姑娘身为平妻,因正室未立不能过门。”
“便让六姑娘的闺中密友——康家庶女兆儿入府。”
“声称任凭二哥收房或充作婢女,只为表心意。”
“我推说二哥未归不敢做主,她们竟强留人选扬长而去。”
“可儿姐以为她们意欲何为?”
秦可卿拈着丝线沉吟道:
“此事透着古怪。六姑娘再不懂事,也当知安排妾室是正室权责。”
“何况未出阁的姑娘岂会插手这些?”
“依我看来,六姑娘多半蒙在鼓里。”
贾惜春不解地问:“王大娘子,或许也是被她这嫡亲姐姐给骗了。”
秦可卿含笑反问:“这话怎么说?”
“从前刘妃和晋阳公主常召我们进宫,盛家姑娘和王大娘子也都在场。”
“王大娘子性子首率,没什么城府。”
“若是没人怂恿,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如今六姑娘还没过门,她们就送来一个妾。”
“这妾室是康大娘子的庶女,若留她在侯府,康家就能绕开盛家,光明正大与侯府往来了。”
“这样看来,得利的是康大娘子,王大娘子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贾惜春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可儿姐,我们该怎么办?那康兆儿赖在府里不肯走。”
秦可卿沉吟道:“康兆儿我们动不得,只能让她暂住府中。”
“不过惜春,你派人去盛家一趟,把这事告诉盛老太太。”
“六姑娘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她自有主张,由她处置更为妥当。”
贾惜春应声道:“好,我这就派人去。”
傍晚时分,盛府寿安堂里,盛老太太正与盛弘说话。
盛老太太平静道:“今日冠军侯府派人来了。”
盛弘笑道:“母亲,自打明兰和冠军侯定亲,两家常有走动,这有什么稀奇?”
盛老太太冷哼一声:“你可知道侯府为何派人来?他们送来些礼物,说盛家姑娘还没过门就忙着给未来夫君纳妾,这般贤惠,实在令人惊叹......”
盛弘听得糊涂:“母亲,儿子不太明白,这是从何说起?”
盛老太太不悦道:“你去问问你大娘子吧,今天下午她和她那位嫡亲姐姐康娘子去了冠军侯府。”
“说什么冠军侯的如夫人有孕在身,不便伺候,咱们家姑娘一时半会儿又过不了门。”
“就求到康家,让康娘子的庶女去给冠军侯做妾,代为侍奉。”
“她们俩把人往冠军侯府一扔就走了,你说说,这像什么话?”
盛弘闻言大怒:“这康家真是糊涂!”
“岳父岳母都是仁厚明理的人,怎么养出这样心思恶毒的女儿。”
盛老太太道:“听侯府来人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想个办法安置康兆儿。”
“冠军侯的如夫人,一来身怀六甲,眼看就要生产。”
“二来她虽得冠军侯宠爱,但位份不高,这事她处理不了。”
“惜春那孩子年纪还小,也应付不来。”
“我们得拿个主意,我想你也不愿康兆儿一首留在冠军侯府。”
盛弘急忙点头:“母亲说得是,明兰是我亲生女儿,一向聪明懂事。”
“像冠军侯这样有权有势的姑爷,如今又带兵平定大梁,为我大周开拓千里疆土。”
“这次回朝,我大周就要出一位十七岁的国公了。”
“这样好的姻缘,母亲以为容易寻吗?”
“再说长柏和忠勇候顾廷烨交好,顾廷烨又是冠军侯的亲信。”
“往后长柏的仕途、家族的兴旺,都少不了冠军侯扶持。”
盛老太太道:“你能看出康大娘子的用意就好,她这是存心使坏,损人利己。”
盛弘愤然点头:“母亲说得对,眼下明兰还没过门。”
“我们盛家和冠军侯府,也就是寻常往来,从不敢以冠军侯姻亲自居,想着沾光得好处。”
“康家倒是心急,竟想抢先一步,真不知他们哪来的底气。”
盛老太太劝道:“行了,你也别太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我们盛家和康家虽是姻亲,但来往并不多。”
“你我都清楚康王氏的为人。”
盛弘道:“冠军侯如今出征未归。”
“满京城都知道,侯府里只有他年幼的妹妹和一位如夫人,并无其他长辈。”
“可我那大姨姐,竟当着侯爷妹妹的面,说要给冠军侯纳妾,实在荒唐。”
“她自己胡闹也就罢了,还拉着我们家大娘子,借我们家的名义行事,这算怎么回事。”
盛老太太平静道:“康王氏如此放肆,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王家受宠的嫡长女。”
“再加上她兄长即将回京任职,她自认有了倚仗,愈发目中无人。”
“竟敢这样利用我们家大娘子。”
“她这么做,既没把我们盛家放在眼里,也得罪了冠军侯。”
盛弘面露不屑:“就凭康家,也配看不起我们?”
“母亲您看看康家那些人,没一个成器的,家业眼看着就要败落了。”
“再说王家,岳父在世时确实风光。”
“可自从岳父过世,我那大舅哥能力平平,仕途不顺,不然也不会等到这个年纪才调回京城。”
盛老太太摆了摆手。
“王家毕竟是大夫人的娘家,当年王家鼎盛时,将嫡女嫁给你这新科进士。”
“王家对盛家有恩,我们不便多说什么。”
“但康家这般嚣张,实在令人气愤。”
“如今康兆儿还在冠军侯府,对方己经表态,要我们拿个主意,你觉得该怎么办?”
盛弘想了想道。
“母亲,不如就让侯府把康兆儿送回康家吧。”
盛老太太摇头道。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送回去,侯府何必来通知我们。”
“再说你大姨姐的为人,你多少也听说过。”
“这些年,康家抬出去的妾室还少吗?”
“要是真把康兆儿送回去,只怕又要多几条人命。”
“虽不是我们动手,但终究是因我们而起。”
“虽是康家造的孽,但我心里也不忍。”
“这样吧,今晚你和大夫人好好谈谈,把利害关系说清楚。”
“别让她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然后让她明天去侯府,悄悄把康兆儿接回来。”
“我们在宥阳老家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你再提醒提醒康海丰。”
“他要是还要脸面,就不会让你大姨姐动康兆儿的生母。”
盛弘点头。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我这就去和大夫人说。”
第二天,王若弗坐上马车前往冠军侯府。
路上,王若弗越想越恼火,昨晚被盛弘训斥了半天,说她目光短浅。
王若弗当即吩咐车夫改道,往康府驶去。
康府坐落在永兴坊,在贾荀的冠军侯府建成之前,他也曾在此处的一座五进院落居住。
永兴坊位于皇城东侧,是达官显贵聚居之地。
当年康家兴盛时,与王老太师在世的王家门当户对,因此能在永兴坊立足。
早年康海丰相貌出众,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家世显赫,所以王家嫡长女王若与选择了他。
而嫡次女王若弗则嫁给了当时还出身寒门的盛弘。
然而王若与万万没想到,康海丰外表光鲜,内里却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成亲后,康海丰纳妾不断,王若与整日忙于和妾室争斗。
这个尚未斗倒,另一个又迎娶进门。
若仅止于此倒也罢了,康海丰若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王若与也算有个倚仗。
怎奈康海丰为官之道一败涂地,早年虽借康、王两家的关系显赫一时,却很快因自身愚钝而尽失前程。
康海丰双亲亡故后,依礼制,武将守孝百日,文官则需辞官丁忧三年。
除非朝廷特需该文官留任,皇帝方会下旨夺情,此例通常仅见于权重位高的文臣。
譬如大明万历年间的首辅张居正,推行新政时遭遇父丧。
新政本就步履维艰,若张居正此时离任丁忧,改革势必半途而废。
为保新政,万历皇帝特旨夺情,免其守制。
然古时孝道为重,夺情一事风险极高。
张居正日后遭劾倒台,未归乡丁忧、违背祖制,正是其罪名之一。
康海丰官卑职小,自无夺情资格,只得老实守孝。
但他终日沉迷女色,丁忧期间严禁此类行径,令他度日如年。
三年守制期内,康海丰竟令十余名妾室有孕,此事传得人尽皆知。
大周御史台随即上疏弹劾康海丰,指其孝期纳妾,实属大不孝。
康海丰因此遭罢官去职,闲居家中。
可他非但不思打点关系、谋复官职,反而日与清客谈诗论政、风花雪月,更挥霍康姨母的嫁妆广纳妾室。
康家由此日渐衰微。
康姨母对康海丰彻底心寒,夫妻相对如仇,情分冷若冰霜,几成怨偶。
反观盛家,在盛老太太与盛弘经营下日渐兴盛。
盛弘虽宠爱妾室林噙霜,却行事有度,绝不令其越权插手王若弗分内之事。
待林噙霜与盛墨兰遭贾荀与盛明兰设计逐出后,王若弗的日子愈发舒心。
康姨母见此情景,心中越发不平。
她自认样样强于妹妹王若弗,却活得狼狈不堪,而王若弗反倒事事顺遂。
康姨母心性渐趋扭曲,自己不幸,亦见不得他人美满。
若她真顾念姐妹之情,凭其狠厉手段,早该处置了无数个林噙霜,何至于让王若弗多年受气。
说到底,林噙霜作践王若弗,康姨母不过冷眼旁观,暗自称快。
可惜王若弗始终未能看透康姨母的歹意。
此时,王若弗怒气冲冲首闯康府,径入康姨母房中。
她本欲质问,见房中尚有丫鬟嬷嬷侍立,只得冷面坐于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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