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轮爬至中天时,龙尘方自望仙亭折返朝阳峰。山风卷着夜露打在青麻道袍上,他抬手按住腕间金纹环,那环竟似烧红的烙铁,隔着布料仍灼得皮肤生疼。日间母亲在偏院断针时的眼神又浮上心头——她捏着半根绣着玄鸟的银针,指节发白,"尘儿,若见着玄晶二字,无论如何都要避开";还有张伯,今日替他修补剑穗时突然顿住,锈迹斑斑的指尖抚过剑穗上的云纹,"莫信你师尊说的玄幽殿是清修地,那地方...沾了人血的玄晶,能养出吃人的煞"。
这两桩事像两根细针,正扎在他后心。龙尘脚步微顿,仰头望了眼被云翳遮住半张的月亮。往日里,朝阳峰的夜总该有巡山弟子的脚步声,有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出的清响,可此刻连虫鸣都消了声。他摸向腰间玄真子亲赐的"朝阳令",那枚刻着朝阳峰峦纹的青铜令牌,此刻正泛着幽微的青光——这是玄真子特意为他炼制的,说是"峰中暗桩见此令如见我",如今倒成了他避开明哨的依仗。
绕过三株合抱粗的古松,七曲竹径的竹影在地上织成网。龙尘放轻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竹影最浓处。竹枝在头顶沙沙作响,他忽觉鼻尖掠过一丝腥气,像极了那日在矿洞遇袭时,血煞阵里漫开的腐铁味。再往前半里,玄幽殿的飞檐终于从树影里探了出来——青瓦上凝着层白霜,檐角垂着的铜铃早被蛛网封了口,本该朱红的殿门泛着乌青,门缝里渗出缕缕黑雾,活似有无数条蛇在往外钻。
龙尘后背贴上一株青竹,竹皮的凉意透过道袍渗进肌理。他屏息凝神,耳力运至极致,便听见殿内传来交谈声。一道是玄真子的,平日总带着清润的仙音,此刻却像浸在冰水里,"第七枚金丹己入匣,第八枚...那小崽子凝脉后期了,金灵脉养得正肥。"
另一道声音沙哑如破锣,混着咳咳的喘息:"真人结婴在即,血煞盟的人催得紧。"
龙尘心口骤缩。他凝脉后期的修为,连亲传大弟子都未必知晓,玄真子如何说得这般清楚?更令他惊惶的是"金丹入匣"——宗门里早有传闻,玄真子闭关十年未结婴,难道...他正欲再凑近些,忽听"吱呀"一声,殿门裂开条指宽的缝,黑雾如潮水般涌出,裹着个灰袍人踉跄而出。
那人生得极瘦,颧骨凸出如刀,眼眶深陷得几乎看不见眼白,只余下两个黑洞。他腰间悬着枚玄晶匣,巴掌大的玄晶泛着幽蓝的光,与玄真子平日总挂在腰间的那枚竟分毫不差!灰袍人扶着门框首起腰,喉间发出阴恻恻的笑:"玄晶矿的血煞气够了,下月十五,血煞盟必助真人结婴。"
话音未落,他转身欲走,袖中"叮"的一声,半截断剑穗滑落在地。龙尘瞳孔微缩——那剑穗的纹路与张伯昨日送他的那枚几乎一样,只是锈迹更重,还沾着暗红的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
"簌簌——"龙尘后退时撞动了竹枝,竹叶落了他一头。殿内玄真子的声音陡然拔高:"谁?"
黑雾瞬间凝成实质,如万箭齐发般朝龙尘涌来。他只觉喉间一甜,腥热的血险些喷出口。危急时刻,腕间金纹环突然发烫,混沌气如活物般从环中涌出,在他周身凝成一层金膜。金光裹着他撞开竹丛,正好与玄真子打了个照面。
这哪是平日仙风道骨的师尊?玄真子鬓发散乱,几缕白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眼底翻涌着墨色雾气,嘴角还沾着半丝黑血。他手中正攥着那枚玄晶匣,匣身剧烈震颤,隐约能听见匣内传来尖啸——像极了矿洞血煞阵里,那些被抽干灵气的修士临死前的惨嚎。
"尘儿?"玄真子的瞳孔骤缩,眼底黑雾如退潮般消散,转眼间又恢复了温和模样。他抬手抹了把嘴角,将玄晶匣塞进袖中,"深夜不歇,可是寻为师?"
龙尘强压着心跳,指尖掐进掌心。他望着玄真子腰间晃动的玄晶匣,又想起灰袍人袖中的断剑穗,喉间腥甜更浓。"方才见一人鬼祟,怕扰了师尊清修。"他指了指灰袍人离去的方向,声音竟比平日低了三分。
玄真子抚须轻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他的目光扫过龙尘腕上的金纹环,停留了片刻,"那是正道盟派来商议抗魔的使者。血煞盟近来猖獗,我等正需联合同道。"说着,他抬袖拂过龙尘肩头的竹叶,"夜深露重,回房歇着罢,明日还要随我去演武场。"
龙尘倒退两步,玄晶匣的尖啸声又钻进耳中。这次他听得真切,那声音里混着孩童的啼哭、妇人的呜咽,还有修士濒死时的嘶吼——与矿洞血煞阵里的冤魂哭嚎,分毫不差。他望着玄真子腰间的玄晶匣,又想起日间母亲断针时,那半根银针上凝结的血珠,胃里翻涌着酸水。
"师尊且歇着,弟子告退。"龙尘深揖一礼,转身时瞥见玄真子袖角渗出的黑雾,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他踩着满地竹影往回走,耳中还响着玄真子关门的"砰"然声。待那殿门彻底闭合,他摸出袖中冰心寒玉——这是苏清雪上月送他的,本应沁凉如泉,此刻却烫得他指尖发红。
寒玉表面浮起极淡的冰纹,像春雪初融时的溪痕。龙尘将寒玉贴在眼上,冰纹竟缓缓连成"玄晶"二字!他想起张伯说的"人血泡玄晶,玄晶养煞魂",想起灰袍人袖中的断剑穗,想起玄真子眼底的黑雾,只觉脑中如乱麻缠作一团。
山风卷着残余的黑雾掠过发梢,龙尘抬头望向玄幽殿的牌匾。"玄幽"二字是玄真子亲手所题,往日里墨色沉稳如松,此刻在月光下竟泛着暗红,像被鲜血浸过千年。他握紧腕间金纹环,环上的金纹因混沌气翻涌而发亮,那光芒竟似有灵性,正朝着玄幽殿后墙的阴影处指引——那里长着株老梅树,枝桠虬结如爪,正遮着半块青石板。
龙尘望着那片阴影,喉间的腥甜终于压不住,"哇"地吐了口黑血。血珠落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竟腐蚀出个小坑。他抹了把嘴,望着玄幽殿紧闭的大门,又低头看了看发光的金纹环。混沌气在体内翻涌,像在催促他——去,去那阴影里,去寻更深处的秘密。
夜更深了,月轮彻底隐入云后。龙尘整理了下道袍,将冰心寒玉收进袖中,又摸了摸腰间的朝阳令。他深吸一口气,踩着满地竹影,朝着老梅树后的阴影处走去。青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蠕动。他蹲下身,指尖扣住石板缝隙——这一掀,不知要掀开多少血与泪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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