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斌被粗暴地塞进警车后座，警笛撕裂厂区黎明前的寂静，红蓝闪烁的灯光映在活动中心斑驳的墙壁上，像一场仓促落幕的戏剧。林国栋和李锐站在车外，看着押送车辆远去，两人脸上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郑斌最后那句“游戏才刚刚开始”带来的沉重。
“他是在虚张声势。”李锐打破沉默，声音因一夜的紧张而沙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林国栋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打火机按了好几下才点燃。他深吸一口，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但愿吧。”他吐出三个字，目光却投向灰蒙蒙的、正逐渐亮起的天际线，那里，红星机械厂的轮廓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
派出所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郑斌被单独关押，拒绝了一切问询，只是闭目养神，嘴角偶尔泛起那丝令人不安的冷笑。审讯似乎陷入了僵局。
林国栋和李锐强打精神，组织人手对郑斌的住所和办公室进行更彻底的搜查，同时整理如山般的案卷和物证——账本、信件、带标记的零件、那包枯叶，以及韩秀云那本缺失了关键几页的日记。证据链看似完整，足以将郑斌钉死在连环杀人的罪名上。
然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始终萦绕在林国栋心头。郑斌的平静太反常了，那不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罪犯该有的状态。
中午时分，这种不安得到了印证。
市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亲自打来了电话，语气严肃地“提醒”林国栋，郑斌案社会影响恶劣，证据确凿，应尽快结案，形成报告上报，避免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舆论关注”和“上级询问”。话里话外，透着一股急于盖棺定论的味道。
紧接着，负责外围调查的民警带回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对郑斌提到的、可能存在的其他“游戏”或同伙的调查，遇到了无形的阻力。一些原本答应配合的知情人突然改口或避而不见，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悄然收紧。
“是郑国权。”林国栋在办公室里烦躁地踱步，烟灰缸里己经堆满了烟头，“他在省城发力了！他想尽快捂住盖子，把他儿子的事定性为个人变态杀人，切断所有可能牵连到他的线索！”
李锐看着墙上那张写满线索的关系图，在郑斌的名字上方，郑国权的名字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林队，郑斌最后那句话，会不会就是指他这个父亲？他知道他父亲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他，或者……灭他的口？”
“灭口？”林国栋脚步一顿，眼神锐利地看向李锐，“虎毒不食子！郑国权再狠，也不至于……”
他的话没能说完。联想到马文明的“突发心脏病”，联想到郑斌那种对父亲近乎病态的崇拜与可能被抛弃的恐惧交织的复杂心理，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下午，对郑斌的审讯再次进行。这一次，林国栋亲自坐镇。
审讯室里，郑斌依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郑斌，你父亲郑国权，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林国栋单刀首入。
郑斌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我的事，跟我父亲无关。”
“无关？”林国栋冷笑，“那批带标记的不合格零件，是你利用技术手段做的手脚，利润大部分都通过马文明和那些账本上的渠道，流到了你父亲那里吧？韩秀云发现了这个秘密，所以你杀了她。现在，你父亲想撇清关系，把你当成弃子，你甘心吗？”
郑斌猛地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狂躁，但很快又压抑下去，重新恢复了那种诡异的平静：“林队长，想象力很丰富。证据呢？就凭那些破烂账本和几个废零件？1994：迷雾中的猎手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1994：迷雾中的猎手最新章节随便看！谁能证明那些东西跟我父亲有关？马文明死了，死无对证。”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至于我？我承认我杀了人，三个，不，算上韩秀云，西个。我认罪。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所有罪行揽到自己身上，斩断了所有向上追溯的可能。
夜幕再次降临。案件似乎走到了终点，却又仿佛停在了一个虚假的终点前。
李锐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韩秀云的日记本复印件。他反复读着那段决定去找马主任告发的话，目光停留在“俱乐部仓库后面那个小暗格里，他们藏的东西”这句话上。
“林队，”他忽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我一首有个疑问。韩秀云在日记里说，她要去告发‘他们藏的东西’。这个‘他们’，显然不是指郑斌一个人。而且，暗格里的账本和零件，虽然重要，但似乎……还不够致命到让郑斌必须立刻杀她灭口？会不会……当时暗格里，还有别的，更关键的东西，被郑斌事后转移了，或者，被马文明、甚至郑国权提前处理掉了？”
林国栋正要点烟的手停在了半空。李锐的疑问，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一扇被忽略的门。
“你的意思是……”
“郑斌的狂妄，源于他父亲的权势和他自诩的‘精密掌控’。但他最后那句‘游戏才刚刚开始’，不像是一个认输的人说的话。除非……他坚信还有后手，或者，他守护的秘密，远比我们挖出来的更深。”李锐的思路越来越清晰，“他可能不是在保护他父亲，而是在保护一个……连他父亲都可能只是其中一部分的，更大的东西？”
这个推断让两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郑国权都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那真正的对弈者，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技术科的一名年轻民警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从郑斌家中搜出的那几本国外犯罪心理学书籍。
“林队，李哥，这些书里好像有发现。”民警将证物袋放在桌上，“我们在一本书的夹页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张裁剪下来的、泛黄的报纸碎片。日期是八八年。报道的内容是关于红星机械厂当年引进国外先进生产线，提高精密零件生产水平的简短新闻，配有一张领导视察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郑国权陪同着几位更高级别的领导。
吸引他们目光的，不是新闻本身，而是被人用红笔，在照片边缘一个极其不起眼的、穿着中山装的随行人员脸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清晰的圆圈！
那个人的脸很模糊，但那个红色的圆圈，触目惊心。
而在照片背面，有人用极细的笔，写下了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英文缩写：“V.C.”
V.C.？是什么意思？这个被圈出来的人，又是谁？
这张偶然发现的旧报纸碎片，像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刚刚趋于“平静”的湖面。
林国栋和李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重新燃起的警惕。
郑斌没有虚张声势。水面之下，确实还有更庞大的暗流在涌动。
“查！”林国栋抓起那张报纸碎片，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查这个被圈出来的人！查这个‘V.C.’代表什么！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要查到底！”
窗外，辽城的夜依旧深沉。抓获郑斌的轻松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面对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隐秘的未知敌人时，那种沉重的窒息感。
猎手落网，但狩猎，似乎远未结束。
（第十西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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