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青阳城门口被拦了下来。
守城的兵丁脸黄得像张纸，手里的长矛抖得比芦苇还厉害，看见我背上的药篓，眼睛突然红了：“先生……里面有药吗？我娘快不行了……”
“让开。”我没看他，径首往里走。药篓里的灵藻还带着露水，不能耽误。
他却突然跪下来，死死抱住我的腿：“求您了先生！就给我一小把！我给您磕头了！”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咚咚”响，血顺着眉骨往下淌。
周围突然围上来一群人，都是面黄肌瘦的，手里攥着空碗，眼神里的渴盼像要把人吞了。“先生，给点药吧！”“我家老头子快断气了！”
药篓的带子被扯得“咯吱”响，里面的灵藻掉出来几株，立刻被抢得粉碎。我皱了皱眉，正想推开他们，却听见人群外传来声嘶力竭的喊：“都让开！”
是阿竹。
他背着个更大的药篓，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下来，草鞋跑掉了一只，光脚踩在地上，脚踝被石子磨出了血。手里的桃木剑横在胸前，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光，却抖得厉害。
“这是救命的药！要给全城的人分！”他吼得嗓子都哑了，眼睛红得像兔子，“谁再抢，我……我不客气了！”
人群愣了愣，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和那把没开刃的木剑，突然有人嗤笑：“毛头小子也敢逞能？”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想去抢他背上的药篓。
阿竹挥剑就劈，桃木剑“啪”地打在那人手腕上，虽然没伤着，却把人吓了一跳。“说了不准抢！”他的声音在发抖，却死死护着药篓，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看着他光脚站在碎石上，脚趾蜷得发白，突然想起他刚上山时，连灵稻和杂草都分不清，被狐狸追得满山跑。
“阿竹。”我喊了一声。
他猛地回头，看见我，眼里的倔强突然碎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师父……我怕他们把药抢光了……”
“跟我来。”我没再说别的，转身往城主府走。阿竹立刻跟上，脚步踉跄着，却紧紧跟着我的影子。人群被我们甩在身后，哭喊声和咒骂声像团乱麻，缠在青石板路上。
城主府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股淡淡的酒气。我一脚踹开门，正看见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围着张桌子喝酒，桌上摆着盘烧鸡，油光锃亮的，和外面的惨状格格不入。
“谁他妈……”为首的胖子骂了半句，看清是我，酒瞬间醒了，手忙脚乱地想躲，却被我一锄头钉在桌腿上。
“黑粉末在哪？”我问。
胖子脸都白了，哆嗦着指了指后院：“在……在井边的库房……就剩半桶了……”
阿竹突然冲了出去，桃木剑握得死紧，背影里带着股豁出去的狠劲。我没拦他，只是盯着那几个官员：“谁让你们倒的？”
“是……是京里来的大人……”有人哭着喊，“他说只要搅乱青阳城，就能让苏公子查不了账……”
我没再问，拎起锄头往后院走。刚转过月亮门，就听见“哐当”一声，接着是阿竹的怒吼：“你们这群畜生！”
后院井边，两个家丁正往井里倒黑粉末，木桶己经空了一半。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山巅种春风 阿竹的药篓摔在地上，灵藻撒了一地，被他踩得稀烂。他手里的桃木剑劈在一个家丁背上，却被对方的铁甲弹开，自己反倒被踹倒在地。
“哪来的野小子！”家丁狞笑着抬脚就要踩他，却被我一锄头砸中膝盖，“咔嚓”一声脆响，疼得嗷嗷叫。
另一个家丁想跑，被阿竹死死抱住腿，他趴在地上，牙齿咬得咯吱响，嘴角都渗出血了：“不准跑！”
我看着他背上沾着的灵藻碎末，突然觉得这孩子的剑，虽然斩不断杂草，却比谁都懂得怎么攥紧拳头。
处理完家丁，我把半桶黑粉末倒进火里，魔气遇火“滋滋”响，冒起股黑烟。阿竹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捡地上的灵藻，捡起来又掉下去，眼泪突然掉了下来：“都脏了……怎么办啊师父……”
“脏了就再采。”我拍了拍他的背，“哭什么？眼泪能当药引？”
他抹了把脸，把沾了泥的灵藻往怀里塞：“我去再采！现在就去！”
“不用了。”我指了指井口，“源头清了，剩下的交给城里的大夫。我们该回去了。”
阿竹却没动，眼睛盯着城里的方向，那里传来阵阵哭喊声。“师父，”他突然说，“我们再去送点药吧？城西还有好多人没分到……”
我看着他手里攥着的半株灵藻，上面还沾着他的血。点了点头：“走吧。”
城西的巷子窄得很，墙根下躺着不少人，有气无力地哼着。阿竹背着剩下的药，挨家挨户地送，每到一家，就把药塞给人家，嘴里反复念叨：“按方煎，能好的……”
有个老婆婆拉着他的手，哭着说孙子快不行了，阿竹想都没想，就把怀里那半株沾了泥的灵藻塞给她：“这个泡水喝，能顶用！”
“那是你好不容易采的……”我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师父说过，药是救人的。”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映着星光，“放着才是浪费。”
送完最后一包药，天己经擦黑了。阿竹的草鞋彻底磨破了，脚底板全是血泡。他瘸着腿往城外走，突然在街角停住了。
那里有个小孩缩在墙根下，怀里紧紧抱着半块发霉的饼，和当年阿竹自己揣着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小孩的脸烧得通红，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哼哼着“娘”。
阿竹突然蹲下来，想把手里最后一包药给他，却被小孩推开了。“别碰……我娘说……药是苦的……”
阿竹的手僵在半空，突然站起来，把药篓往我怀里一塞：“师父，你先回去，我去后山再采点灵藻！这孩子……这孩子不能死！”
他没等我说话，转身就往城外跑，背影在暮色里越来越小，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我看着他跑远的方向，手里的药篓还留着他的体温，突然想起他刚上山时，也是这样，攥着半块发霉的饼，眼神里却全是不肯认输的光。
狐狸不知什么时候跟来了，蹲在我脚边，对着阿竹跑远的方向“嗷呜”叫了一声，像是在说“我去跟着他”。
我挥了挥手，让它跟上去。风穿过巷子，带着药香和哭喊声，吹得墙上的枯草沙沙响。
这孩子，总学不会量力而行。
可我当年，不也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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