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振南走后的第三天,苏珩正在磨坊舂米,突然听见山下传来熟悉的车马声。
他手里的杵子一顿,米糠簌簌落在肩上,脸色瞬间白了。
“又是苏家的人?”小蛮抱着狐狸蹲在磨坊门口,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他们脸皮真厚。”
我正在给冬麦浇水,顺着山道往下看——这次来的不是苏振南,是辆更华丽的马车,车帘上绣着金线牡丹,一看就比上次的排场大。
“师父,我去挡着。”阿竹抓起靠在墙根的锄头,剑穗在背后晃得厉害。
“不用。”我把水壶放在田埂上,“看看他们想耍什么花样。”
马车在道观门口停下,车夫掀开帘子,下来个穿月白锦袍的中年男人。
他面容清瘦,手里把玩着块玉佩,看见苏珩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阿珩。”男人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珩手里的杵子“哐当”掉在石臼里,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磨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你……你怎么来了?”
“我是你爹。”男人往前走了两步,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苏振南是我爹,当年……是我对不住你娘。”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院里一片死寂。小蛮嘴里的狗尾巴草掉了,阿竹举着锄头的手也僵了。
我挑了挑眉。苏珩的爹?当年饥荒时,苏珩明明说过,他爹娘都没了。
“你胡说!”苏珩的声音陡然拔高,眼眶红得像要滴血,“我爹早就死了!在乱葬岗里,被野狗啃了!”
男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玉佩差点掉在地上。
“当年我被苏振南锁起来,他说你娘……说你娘带着你跑了……我找了十年,才知道你们……”
“找?”苏珩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首流,“我娘抱着我讨饭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娘冻饿而死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啃树皮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他抓起石臼里的糙米,狠狠砸在地上:“你现在来当我爹了?晚了!我苏珩早就没爹了!”
男人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管家突然上前一步:“少爷,老爷也是身不由己。现在苏家的家业都是您的,只要您回去,银号、药铺、良田千亩……”
“我不要!”苏珩指着院里的冬麦,声音嘶哑,“我师父种的麦子,比你们苏家的金银值钱!我在这儿过得很好,不用你们假好心!”
男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封面上的字迹己经褪色了。
“这是你娘当年记的账,她说……说等你长大了,教你学算账,守着咱们家的小药铺过日子。”
苏珩的目光落在账本上,身体突然开始发抖。那账本的封面,跟他当年揣在怀里的那本血浸透的账本,一模一样。
“我娘的……”他伸出手,指尖抖得厉害,却在快要碰到账本时缩了回去。
“跟我回家吧。”
男人把账本递过去,声音里带着恳求,“苏家的家产,我一分不要,都给你。我只想……只想补偿你。”
“补偿?”我突然开口,往田埂上蹲了蹲,“用什么补偿?用你这十年锦衣玉食换来的银子?还是用你现在突然冒出来的父爱?”
男人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警惕:“你是谁?”
“他师父。”我指了指苏珩,“他现在是我徒弟,听风观的人。你们苏家的事,别在这儿闹。”
我的灵力顺着田埂漫开,刚种下的冬麦突然“唰”地长高半寸,麦叶上的露珠滚落,砸在男人的锦袍上,洇出个湿痕。
男人脸色一变,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修为。他握紧玉佩,突然对着苏珩跪了下来:“阿珩,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但苏家欠你的,我必须还。你跟我回去,哪怕只住一个月,让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苏珩看着他跪在地上的背影,突然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呜咽。十六年的委屈、怨恨,像被洪水冲开的闸门,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小蛮走过去,把铁疙瘩放在他手里:“不想理就打出去,我帮你按住他。”
阿竹也想说什么,被我拉住了。有些结,得自己解开。
苏珩哭了很久,首到天边泛起晚霞,才慢慢抬起头。他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回苏家。但这账本,我收下了。”
男人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走吧。”苏珩把账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别再来了。我娘要是知道我过得好,就不会怪你了。”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把玉佩放在地上,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上马车。马车轱辘转动时,我听见他压抑的哭声,顺着风飘过来,像根被拉断的弦。
苏珩蹲在地上,摸着那本旧账本,突然笑了。
“师父,”他抬头看我,眼睛里还带着泪,“我好像……不那么恨了。”
我看着田埂上的冬麦,刚浇过的地里,冒出几个新绿的芽。恨这东西,就像地里的石头,搬开了,才能长出好庄稼。
“明天把账本补补,”我拿起水壶,“别让露水打湿了。”
苏珩用力点头,把账本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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