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种萝卜的第三天，山下上来了个不速之客。
那天上午，我正在屋檐下编竹筐，阿竹在院里给刚种下的萝卜浇水，狐狸蹲在墙头上晒太阳，打着哈欠。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平静，首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从山道上传来。
脚步声很轻，却很稳，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像是在丈量山路。能在无妄山的山道上走得这么稳的，要么是常年上山的猎户，要么……是有点修为在身的人。
那老者走到道观门口，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听风观”三个字。那匾额是我随手劈了块松木刻的，字歪歪扭扭，还掉了块漆，他却看得格外认真，眉头微蹙，像是在琢磨什么。
“阁下是？”我开口问道。这老者身上没有灵气波动，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场——不是修士的威压，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的厚重，像陈年的书卷，翻一页都带着墨香与沧桑。
老者转过身，对着我拱手作揖，动作行云流水，带着股旧式文人的雅致：“在下孔丘明，自山下青阳城来，久闻无妄山有位林先生，特来拜访。”
孔丘明？这名字我有点印象。前几年狐狸下山“借”书时，叼回来过几本残破的诗集，扉页上提过这个名字，说是青阳城的大儒，开馆授徒，桃李满天下。只是三年前据说遭了祸，馆舍被烧，弟子西散，再没人见过他的踪迹。
没想到竟跑到这无妄山来了。
“我这道观，从不招待外人。”我低头继续编竹筐，竹条在手里翻飞，“阁下请回吧。”
阿竹端着水瓢，站在萝卜地里，好奇地看着孔丘明，没敢说话。狐狸从墙头上跳下来，凑到孔丘明脚边，闻了闻，又退回来，对着我“嗷呜”叫了一声，像是在说这人身上有书卷气。
孔丘明却没走，反而笑了笑，笑声温和，像山涧的清泉：“林先生莫急着赶人。在下并非来叨扰，只是想向先生讨碗水喝，歇个脚。”
我瞥了他一眼。这老者看着瘦弱，眼神却藏着股执拗，跟阿竹有点像，只是更沉得住气。
“阿竹，”我喊了一声，“给这位老先生倒碗水。”
阿竹“哎”了一声，放下水瓢就往厨房跑。孔丘明对着阿竹拱手：“多谢小友。”
他走到屋檐下，没敢靠太近，就站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目光落在我编的竹筐上，又扫过院里的灵稻和萝卜地，最后停在那把插在地里的陨铁锄头上，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先生这锄头，倒是件好东西。”他赞了一句，语气里带着欣赏，“沉甸甸的，看着就扎实。”
我没接话。这陨铁是当年劈开魔界之门时剩下的边角料，寻常人看在眼里就是块黑铁，他却能看出“好”，倒也算有点眼力。
阿竹端着水出来，是用粗瓷碗盛的，里面飘着两片薄荷叶——是他早上刚采的，说泡水喝凉快。孔丘明双手接过，说了声“多谢”，轻轻抿了一口，眼睛又亮了亮：“这水……甘洌清透，像是山巅的活泉。”
“后山打的。”我淡淡道。
他喝完水，把碗递给阿竹，又对着我拱手：“多谢先生款待。其实在下上山，还有一事相求。”
来了。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这地方，帮不了任何人。”我把编好的竹筐放在一边，拿起另一捆竹条，“阁下有什么事，还是下山找别人吧。”
孔丘明却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竟是半块饼。
那饼黑乎乎的，边缘发绿，跟阿竹当初攥着的那半个窝头一模一样，也是发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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