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修士体内的魔气彻底消散时，天边突然滚过一声闷雷，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瞬间遮住了太阳。
听风观的灵稻田里，刚抽穗的稻子突然往同一个方向倒伏，金红色的光在穗尖不安地跳动——是魔神最后的残念，竟附在了老樟树上。
树干上裂开张脸，左眼的黑洞淌着灰黑色的汁液，死死盯着我脚边的草鞋：“千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
我正弯腰帮阿竹包扎被魔气蚀伤的胳膊，闻言抬头，看他树皮般粗糙的脸：“哪副样子？”
“穿草鞋，种稻子，护着群毛孩子。”他的声音像老槐树被风刮过的吱呀声，“当年你就是这样，在灵稻田里蹲了三个月，看着我吞噬了三座城，才肯动手。现在还是这样，放着修真界的尊位不要，窝在这破观里，等着稻子熟。”
“尊位能当饭吃？”我往阿竹的伤口上撒了把灵稻粉，粉粒遇血化作金红色的光，“当年你毁了那么多城，不就是想证明力量能说了算？可你看看，最后困住你的，是林将军的念想，是老猎户的布鞋，是这观里的稻子。这些东西，你当年看不上，现在……还是看不上。”
树干突然剧烈摇晃，无数枝条像鞭子般抽过来，带着股腐臭的黑气：“我看不上？我是恨！恨你明明有毁天灭地的本事，却偏要用稻子这种东西！恨你把我千年的谋划，当成种庄稼的闲事！”
“因为它就是闲事。”我往旁边一闪，枝条抽在灵稻田里，砸出个深坑，可坑里立刻钻出灵稻根须，瞬间填满了坑洞，“你以为我在等什么？等你变弱？等时机成熟？我就是在等稻子熟。去年的新米磨成粉能克魔气，今年的秸秆能编草鞋，明年的稻壳能做肥料。你忙着攒戾气的时候，我忙着让这片地长出东西。”
阿竹突然抓起断了的红绸，往樟树枝条上缠：“师父说得对！你以为我们护的是观？是稻子！”红绸一碰到黑气，就爆出刺眼的光，枝条像被烧红的铁丝，蜷成了团。
小蛮举着铁疙瘩，往树干上砸：“就是！你毁得了城池，毁不了我们种稻子的力气！”铁疙瘩撞在树上，震落无数黑气，每个凹坑里都钻出片嫩绿的稻叶。
苏珩蹲在地上，飞快地用树枝画着什么，寻觅得青山处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地面突然冒出无数灵稻穗，像栅栏般把樟树围起来：“算出来了！你现在的戾气，还不够催熟半亩地的稻子！”
魔神的脸在树干上扭曲起来，黑洞般的左眼里淌出更多汁液：“疯子！你们都是疯子！”他猛地拔高，树冠遮天蔽日，黑气像瀑布般往下灌，“我毁了这观！毁了这稻子！看你们还守什么！”
黑气落在灵稻田里，却没像往常那样腐蚀稻穗，反而被稻粒吸收，化作的浆汁——是最后那粒灵稻米的力量，让整片稻田都有了“化戾气为生机”的本事。
“你看。”我捡起粒被黑气滋养过的稻子，得发亮，“你连毁了它都做不到。因为它不是死物，是活的。会发芽，会抽穗，会把你的戾气，变成养活人的粮食。”
树干上的脸突然安静了，黑洞里映出灵稻田的样子，映出阿竹缠着红绸的胳膊，小蛮沾着泥的铁疙瘩，苏珩被算珠割破的手指，还有我脚上松了绳的草鞋。
“原来……”他的声音突然软了下去，像个泄了气的皮囊，“你不是没变，是我从来没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守着稻子，也不愿握起屠刀。”
“因为屠刀只能砍东西。”我往树干上插了根灵稻杆，杆尖立刻抽出根须，往树心钻，“稻子能长出新的。”
樟树开始发光，金红色的光顺着根须蔓延，树干上的脸渐渐淡去，最后只留下句轻飘飘的话：“要是……当年我也种过稻子呢？”
光散去后，老樟树的枝条上结满了金黄的稻穗，风一吹，落了满地谷粒。阿竹捡起粒，放在嘴里嚼了嚼，突然笑了：“是甜的。”
我望着满地的谷粒，突然想起千年战争结束后，也是这样，灵稻的种子落在焦土上，第二年就冒出了绿芽。
或许魔神到最后也没明白，我守的从来不是稻子，是“能长出稻子”的希望——这希望比任何力量都顽固，比任何仇恨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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