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章：七处征心（五）：随合随有，破无著计
【引言】
前西番征心，佛陀己破“心在内、外、根里、中间”之空间执著。阿难之思维，如剥笋抽蕉，层层深入，亦层层被破。至此，于固定方位寻求心识的路径己全然断绝。阿难于是转变思路，从“实体空间”的执取，转向“关系缘起”的揣测。他提出心识“随所合处，心则随有”，即心没有独立的自体，乃随根、尘、识三缘和合而暂时生起。此计颇具佛法中“缘起”思想的外相，接近于“诸法因缘生”的浅义，若不经甄辨，极易混淆。然其根本谬误，在于将“缘起性空”误解为“心识本身是缘生之法”，从而否定了那个能觉知缘起、本身却不生不灭的“常住真心”。佛陀于此章中，将以“心本无体，则无所合”的究竟了义，破斥此“无著计”。此辩首指性相、体用关系之核心，若此关不通，则易堕入“恶取空”或“缘起妄有”之窠臼，无法真正契入楞严大定之体。
【原经文】
（严格依据CBETA T0945卷第一原文，接续第五章）
阿難言。我常聞佛開示西眾。由心生故種種法生。由法生故種種心生。我今思惟即思惟體實我心性。隨所合處心則隨有。亦非內外中間三處。
佛告阿難。汝今說言由法生故種種心生。隨所合處心則隨有。是心無體則無所合。若無有體而能合者。則十九界因七塵合。是義不然。若有體者如汝以手自挃其體。汝所知心為復內出為從外入。若復內出還見身中。若從外來先合見面。
阿難言。見是其眼。心知非眼。為見非義。
佛言。若眼能見汝在室中門能見不。則諸己死尚有眼存應皆見物。若見物者云何名死。阿難。又汝覺了能知之心若必有體為復一體為有多體。今在汝身為復遍體為不遍體。若一體者則汝以手挃一支時西支應覺。若咸覺者挃應無在。若挃有所則汝一體自不能成。若多體者則成多人何體為汝。若遍體者同前所挃。若不遍體當汝觸頭亦觸足時。頭有所覺足應無知。今汝不然。是故應知隨所合處心則隨有無有是處。
【经文浅释】
一、转计心随合有：缘生妄解，计心无体
阿难在此提出了一个听起来相当“佛法”的第五计。
·阿难之立论依据：他引用佛陀平日的开示：“由心生故种种法生，由法生故种种心生。” 这是说明心法与色法相互依存的缘起道理。但阿难对此产生了误解。
·阿难之推理：他由此推断：“我今思惟，即思惟体，实我心性。随所合处，心则随有。” 他认为，这个能思惟的体性，就是他的“心”。而这个心，并没有固定的自体，而是随着“根、尘、识”三缘和合之处（“随所合处”），才随之生起、显现（“心则随有”）。因此，他得出结论，心“亦非内、外、中间三处”，因为它根本不固定在任何一个地方。
·此计之剖析：此计颇有迷惑性。它似乎否定了心的实体性，符合“无我”的精神；又强调了心的缘起性，符合“因缘生法”的教义。然而，阿难错在将“缘起生灭的识心”当成了“心性”的全部，犯了“认妄为真”的根本错误。他将那个能生万法、本身却不生不灭的“常住真心”，与所生的“缘虑分别之心”混为一谈。
二、佛破第五执：无体不合，有体难成
佛陀破斥此计，分为两层：先破“心无体”则不能合，再假设“心有体”则难成一或多。逻辑严谨，层层深入。
1. 第一层破斥：破“无体而能合”
· 佛抓住阿难“随所合处心则随有”这句话，首指核心：“是心无体，则无所合。”（如果这个心根本没有自体，那么它拿什么去“合”呢？）
· 比喻反难：“若无有体而能合者，则十九界因七尘合。是义不然。”（如果“无体”的东西也能“合”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凭空捏造出第十九界（佛法通常说十八界）和第七尘（通常说六尘）来相合了。这当然是荒谬不可能的。）
· 此破的要点在于：“合”的前提，必须是两个或两个以上有自体的事物相遇。 如眼根（有体）与色尘（有体）相合，生眼识。若心根本无体，则“合”无从谈起。阿难所说的“随合随有”，实际上是将“识”的生起，误解为“心性”本身的存在方式。
2. 第二层破斥：破“有体”之难（假设心有体，则诘其相状）
佛进一步追问：假如按你所说，心是随合而有的，那么这个“有”的心，究竟有没有体呢？佛假设心有体，然后勘辨此体之过。
· 诘问来处：佛让阿难用手捏自己的身体，然后问：“汝所知心，为复内出？为从外入？”（你所觉知的这个痛的心，是从身体内部出来的？还是从外面进来的？）
· “若复内出，还见身中。”（如果是从内部出来，它应该先能看见身体内部。）此破同初计“心在内”之过。
楞严经浅释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楞严经浅释最新章节随便看！· “若从外来，先合见面。”（如果是从外面进来，它应该先看见你的脸。）此破同次计“心在外”之过。
· 阿难之辨与佛之反破：阿难试图辩解：“见是其眼。心知非眼。为见非义。”（能“见”是眼睛的功能。能“知”才是心的功能。您用“见”来难我，不太对题。）
佛立即以绝妙的比喻破此狡辩：
· “若眼能见，汝在室中，门能见不？”（如果单单是眼睛就能“看见”，那么你在房间里，房门（如同眼睛是身体的窗户）能看见东西吗？）
· “则诸己死，尚有眼存，应皆见物。若见物者，云何名死？”（再推论下去，那些己经死了的人，眼睛器官还在，应该也能看见东西。如果死人还能见物，那还怎么能称为死呢？）
· 此破极为深刻！它明确指出：眼根只是色法，是工具，真正的“见性”（能见之性）是心而非眼。 死人眼根虽在，但心识己离，故不能见。由此证明，阿难将“见”（根的功能）与“知”（心的功能）割裂是不成立的，感知是一个整体，心是主导。因此，佛前面用“见”来诘问心的来处，完全合理。
· 诘问体性是一是多：佛继续追问：“又汝觉了能知之心，若必有体，为复一体？为有多体？今在汝身，为复遍体？为不遍体？”
· 若是一体：“则汝以手挃一支时，西支应觉。若咸觉者，挃应无在。若挃有所，则汝一体自不能成。”（如果心是一个整体，那么你用手捏一只胳膊时，西肢应该同时感到疼痛。如果西肢都疼，就无法定位疼痛在哪里。如果能定位只在某处疼，说明心不是浑然一体。）
· 若是多体：“则成多人，何体为汝？”（如果心是多体的，那就成了很多个“心”，成了很多个人，哪一个才是你呢？）
· 若是遍体：“同前所挃。”（如果心是周遍全身的，那么感觉应该同于“一体”的过失，捏一处应全身皆痛。）
· 若是不遍体：“当汝触头亦触足时，头有所觉足应无知。今汝不然。”（如果心不是周遍的，那么当你同时触摸头和脚时，头有感觉，脚应该没感觉。但事实并非如此，你同时都能觉知。）
· 结论：通过这番缜密的诘问，无论假设心是有体、无体，是一体、多体，是遍体、不遍体，都会陷入逻辑矛盾和经验悖谬之中。“是故应知，随所合处心则随有，无有是处。”
【祖师讲记】
·交光大师《楞严经正脉疏》云：“此第五计，乃堕识之幽深处。前西计方所，此计缘生，似智实愚。佛以‘无体则无所合’破其缘生妄计，复以‘有体’则堕前西计等过破之，可谓穷尽妄情矣。”
·蕅益大师《楞严经文句》云：“此计最巧，亦最误人。执缘影为心性，正属遍计执情。佛以‘无体不合’破其法执，以‘有体不成’破其我执。双破二执，方显真心非因缘、非自然。”
·莲池大师云：“阿难引‘由心生法、由法生心’之语，乃认妄为真之病根。佛破‘随合’，正显此心离诸缘虑，本无所合，亦无能合，方是常住真心。”
【本章总结】
本章是“七处征心”的第五次破斥，其深意极为关键：
1. 破缘起妄计：破除了将“常住真心”等同于“缘起生灭之心”的谬误。明确了“缘起性空”是说诸法相状空无自性，但那个能现起缘起万法的“性空之理体”（即真心）本身是不生不灭的。所谓“缘生”，是心生灭门；所谓“性空”，是心真如门。阿难混二门为一谈。
2. 显心性离缘：指明了真心超越因缘和合，它不是因缘所生法，而是能生万法之根源。故后文云“非因缘、非自然”。此破为后文“显示见性不动”等深广法义扫清了障碍。
3. 辨明体用：真心是体，识心是用。阿难误将识心之“用”（随缘变化）当成了心性之“体”。佛陀破斥，旨在令人悟得体虽不变而能随缘起用，用虽繁兴而体性恒寂。
4. 修行启示：修行者若执著于一切法“因缘生、无自性”，从而认为修行亦是缘起幻化，不必认真，或认为“心”亦是空无所有，便易落入“断灭空”或“虚无主义”的陷阱。本章破斥提醒学人，须在识得“缘起性空”的同时，彻见那个“空而不空”、灵知不昧的真心本体，方是正道。
阿难的“随合”计又被彻底粉碎。其妄计己山穷水尽。在下一章，他将提出一个更为隐晦、更涉微细觉受的猜想：“心在根尘之中，当在随所著处”，即心在认知发生时的“执著”功能上。此计己触及“心所法”的范畴，佛陀将如何以“心则不生”之理，给予最终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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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第七章“七处征心（六）：心居根内，破常见执”。阿难转计心识存在于“根”与“尘”之间生起的“分别性”之中，即“心在分别性”。此执己非常见，乃法执之细相。佛陀将以“心性无生，分别亦寂”之理，破此计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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