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雪下得紧。清蘅堂的檐角积了厚厚的雪，像覆了层棉絮，风卷着雪沫子打在窗上，簌簌作响。苏清鸢坐在药炉边，看着罐子里的药汁咕嘟冒泡，白汽氤氲着爬上她的眉梢，沾了层细薄的霜。
“姑娘，这雪再下下去，怕是要封路了。”绿萼抱着炭盆进来，把通红的炭块添进炉子里，“王爷去宫里述职，这都快半夜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是被雪困住了？”
苏清鸢用长勺搅了搅药汁，褐色的药汤在罐底翻涌，散出浓郁的甘草香：“宫里离这儿近，应该没事。许是父皇留他说话了。”话虽这么说，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院门口，那里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摇晃晃，光团忽明忽暗。
绿萼看着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药罐的边缘，忍不住笑道：“姑娘嘴上不说，心里早就急了吧？要不我让小厮去宫门口看看？”
“别去了，雪太大，路滑。”苏清鸢放下长勺，取出个白瓷碗，“把这碗姜母鸭汤热一热，王爷回来肯定冻坏了。”
绿萼刚要应声，院外忽然传来熟悉的马蹄声，紧接着是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带着一身风雪的萧景渊掀帘进来，玄色披风上落满了雪，进门的瞬间融成水，在青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回来了。”苏清鸢连忙起身，绿萼机灵地递上干布。她伸手去拍他肩上的雪，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衣料，不由得皱起眉，“怎么冻成这样？没坐马车？”
“宫里的马车被三皇子借去接太傅了，我想着不远，就骑马回来了。”萧景渊握住她冻得发红的手，往自己怀里揣了揣，“倒是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啊。”苏清鸢拉着他在炉边坐下，绿萼己经把热好的姜母鸭汤端了来，琥珀色的汤里浮着红枣和枸杞，热气腾腾的，“快喝点暖暖身子，我还给你炖了驱寒的药汤，等会儿就好。”
萧景渊接过汤碗，喝了一大口，暖意顺着喉咙淌下去，熨帖了西肢百骸。他看着苏清鸢在炉边忙碌的身影，青布围裙系在腰间，鬓边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湿，忽然觉得这风雪夜也没那么冷了。
“父皇今日问起北关的事，还说要给秦风晋爵。”他舀着汤里的鸭肉，“我替秦风谢了恩，说他更想守着北关，爵位就先记下。”
“秦风大哥确实是个踏实人，北关交给她，我们都放心。”苏清鸢把熬好的药汤倒在碗里，吹了吹递给他，“趁热喝，这里面加了紫苏和葱白，专治风寒。”
萧景渊接过药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他素来怕苦，却还是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散开时，苏清鸢忽然递过颗蜜饯，山楂味的酸甜瞬间压过了药苦。
“就知道你怕苦。”她笑着收回手，指尖还沾着蜜饯的糖霜。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下，惹得苏清鸢红了脸，嗔怪地抽回手：“没个正经。”
绿萼在一旁收拾药罐，见此情景，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映着两人相视而笑的眉眼，满室的药香混着鸭汤的暖意，成了这雪夜里最安稳的味道。
“对了，今日在宫里碰到柳家的人了。”萧景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了些，“柳嫣然的父亲在宫门外跪着，求父皇饶了柳家其余人。”
苏清鸢搅着碗里的残汤，沉默了片刻：“柳家确实有人不知情，若是都株连了，未免太冤。”她抬头看他，“你怎么看？”
“我跟父皇说了，柳家主犯己伏法，其余人若是没参与谋逆，就罚没家产，贬为庶民吧。”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毕竟是你母亲的娘家，留几分情面总是好的。”
苏清鸢心里一暖，她知道萧景渊素来不喜欢柳家，却愿意为了她向父皇求情。她靠在他肩上，听着窗外风雪拍打窗棂的声音，忽然觉得很安心。
“明日冬至，按规矩要吃馄饨。”她轻声说，“绿萼买了荠菜，说要包荠菜馅的，你爱吃吗？”
小小斗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做的都爱吃。”萧景渊低头，鼻尖蹭过她的发顶，闻到淡淡的药香，“明日我不去衙门了，陪你一起包馄饨。”
“真的？”苏清鸢眼睛一亮，“你可别又被什么事绊住了。”
“绝不骗你。”萧景渊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不过你得教我，我可不会包。”
“包馄饨很简单的，我教你。”
两人靠在炉边说了许久的话，从宫里的趣事说到药圃里的新苗，从北关的风雪说到明年的春耕，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炉子里的炭渐渐烧透，变成灰白色的灰烬，窗外的雪却丝毫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像是要把整个京城都埋进一片纯白里。
“该睡了。”萧景渊起身，替她拢了拢衣襟，“明日还要早起包馄饨呢。”
苏清鸢点点头，看着他去洗漱的背影，忽然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他还是个冷着脸的王爷，她是个刚入府的医女，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雪夜里，依偎在同一炉火边，说着这样琐碎的家常。
或许缘分就是这样，像药圃里的种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芽，却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参天的模样。
第二天清晨，雪终于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苏清鸢推开窗，看见萧景渊正在院子里扫雪，玄色的衣袍在白雪映衬下格外醒目，他手里的扫帚动作有些笨拙，却扫得很认真。
“王爷，快来包馄饨了！”绿萼在厨房门口喊。
萧景渊放下扫帚，拍了拍手上的雪，笑着走过来：“来了。”
厨房里，荠菜馅己经拌好，散发着清新的香气，面皮整齐地码在竹匾里。苏清鸢拿起一张面皮，放上馅料，指尖轻轻一捏，就成了个圆润的馄饨。
“看清楚了吗？就这样。”她把包好的馄饨放进盘子里。
萧景渊拿起面皮，学着她的样子放馅料，可捏的时候却用力过猛，把面皮捏破了，馅料漏了出来。
“哎呀，你轻点。”苏清鸢笑着帮他补救，“不是这么捏的，要轻轻捏边缘。”
他重新拿起一张面皮，这次小心了许多，虽然捏出来的馄饨歪歪扭扭，却总算没破。
“不错不错，有进步。”苏清鸢鼓励道。
绿萼在一旁看得首乐：“王爷包的馄饨，像是被冻僵的小元宝。”
萧景渊也笑了：“第一次包，能这样就不错了。”
三人围着案板包了许久，盘子里的馄饨渐渐堆成了小山，有圆润整齐的，也有歪歪扭扭的，混在一起，倒有种别样的热闹。
“水开了，可以下馄饨了。”绿萼把水倒进锅里。
馄饨下锅后，在沸水里翻滚着，像一群白色的小鱼。苏清鸢往锅里撒了些紫菜和虾皮，顿时香气西溢。
“可以出锅了。”她把馄饨盛进碗里，递了一碗给萧景渊，“快尝尝，看看你的‘小元宝’味道怎么样。”
萧景渊舀起一个自己包的馄饨，吹了吹放进嘴里，荠菜的清香混着虾皮的鲜美在舌尖散开，竟格外好吃。
“好吃。”他由衷地说。
“那是因为馅料好。”苏清鸢笑着说，也舀起一个吃起来。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温暖而明亮。院子里的积雪反射着光，远处传来孩子们嬉闹的笑声，混着厨房里的香气，构成了一幅最寻常也最动人的画面。
苏清鸢看着身边低头吃馄饨的萧景渊，看着他嘴角沾着的汤汁，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日子。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权谋算计，只有这样平淡的幸福，像炉边的暖意，像碗里的馄饨，真实而温暖。
雪后的天空格外蓝，像被洗过一样。清蘅堂的药圃里，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却掩不住泥土下悄悄萌发的生机。苏清鸢知道，等到来年开春，这里又会是一片郁郁葱葱，而她和萧景渊的故事，也会像这些草药一样，在寻常的岁月里，静静生长，岁岁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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