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这天，京城飘了场细雪，落地即融，倒像是春雪的性子。清蘅堂后院的梅树终于绽开了第一簇花苞，粉白的花瓣裹着细雪，在料峭的寒风里透着几分娇憨。苏清鸢披着件驼色披风，站在梅树下数花苞，指尖刚触到花瓣，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仔细冻着。”萧景渊从身后走来，手里捧着个暖手炉，不由分说塞进她怀里，“周院判一早派人送了腊八粥来，说是加了桂圆和莲子，让你趁热喝。”
苏清鸢抱着暖手炉，暖意从掌心漫到心口，她仰头看他，见他鬓角沾了点雪沫，伸手替他拂去：“刚从宫里回来？父皇今日精神如何？”
“好多了，晨起还练了套剑法。”萧景渊握住她拂过鬓角的手，往自己掌心焐了焐，“还问起你，说去年你腌的腊八蒜格外爽口，让你今年多腌些送进宫。”
“知道了。”苏清鸢笑着点头，“绿萼己经备好了蒜和醋，等会儿就腌上。”她转身往回走，梅枝上的雪落在肩头，凉丝丝的，“对了，昨日张婆婆来谢恩，说她儿子从北关捎了些枸杞回来，非要给我，我让绿萼收着了，等会儿你看看成色，若是好，就给父皇送去些。”
“好。”萧景渊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披风的下摆扫过石阶上的薄雪，留下浅浅的痕迹，忽然道，“过几日是小年，宫里要办家宴，父皇让我们务必去。”
“家宴？”苏清鸢脚步微顿，“去年的家宴闹得那般不快，今年……”
“今年不一样了。”萧景渊握紧了她的手，“李承泽的事己了，柳家也贬为庶民，宫里清静了许多。父皇说，想热热闹闹过个年。”
苏清鸢低头踢了踢脚下的雪，轻声道：“我倒是更想在清蘅堂过年，煮锅饺子，听街坊们放鞭炮，比宫里自在。”
“年后我陪你在清蘅堂补个年。”萧景渊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碎发，“这次家宴，父皇是想让大家都松快些，别总记着过去的事。”
回到正屋，绿萼己经把腊八粥盛好了，紫米、红豆、花生混在一处，黏稠香甜，上面还卧着颗糖桂花，香气扑鼻。苏清鸢舀了一勺，忽然瞥见桌角的药箱，想起什么：“对了，前几日让你去给城西的李寡妇送药，送了吗？她那小孙子染了水痘，我开的方子得按时喝。”
“送了，李寡妇还哭着说要给您磕头呢，被我拦了。”绿萼收拾着桌上的药包，“她说等孩子好了，就来给您劈柴挑水，干半年活抵药钱。”
“说这些傻话。”苏清鸢笑着摇头，“她一个寡妇带着孩子不容易，药钱本就没打算要。你回头再送些冰糖过去，水痘要忌口，孩子怕是馋得慌。”
萧景渊喝着粥，听着她絮絮叨叨安排这些琐事，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他从前总觉得这些家长里短琐碎得很，如今却觉得，正是这些烟火气，才让这清蘅堂成了真正的家。
午后，苏清鸢在廊下腌腊八蒜，玻璃罐里的白醋泛着清冽的光，剥好的蒜瓣白白胖胖，在醋里慢慢沉底。萧景渊搬了张竹椅坐在旁边，手里翻着本兵书，目光却总落在她沾了醋的指尖上。
“你看我做什么？”苏清鸢嗔怪地抬眼。
“看你比兵书好看。”萧景渊合上书，笑得坦荡，“对了，秦风从北关捎了封信来，说那边下了场大雪，守城的士兵冻坏了不少，问能不能送些冻疮药过去。”
“这有何难。”苏清鸢放下手里的玻璃罐，“我这就配方子，让绿萼去药铺抓药，赶明儿就打发人送去。”她转身要走，又被萧景渊拉住。
“不急在这一时。”他指了指罐子里的蒜，“先把你的腊八蒜腌完，不然过了时辰就不绿了。”
苏清鸢这才想起，腊八蒜讲究时辰，过了午时腌出来的就不翠绿了。她重新坐下，小心翼翼地把最后几瓣蒜放进罐里，盖上盖子：“这样就好了，等除夕开封，正好配饺子吃。”
萧景渊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道：“清鸢，我们要不要给清蘅堂添个小主子？”
苏清鸢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盖子差点掉在地上：“你……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萧景渊凑近了些，声音低沉而温柔，“开春后，我们生个孩子吧。像你一样眉眼清秀，或者像我一样……”
“才不要像你，板着脸吓人。”苏清鸢打断他，耳根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那便像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还会配药，以后继承你的药圃。”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廊下的风带着梅香吹过，卷起几片未落的雪花。苏清鸢低头看着罐子里渐渐浮起的蒜瓣，轻声道：“看缘分吧。”
这轻飘飘的五个字，却让萧景渊的心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她这是应了。
小年那日，宫里的家宴果然热闹。皇上穿着件枣红色的常服，气色红润，拉着几位皇子公主说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苏清鸢坐在萧景渊身边，看着三皇子追着公主跑，太监宫女们端着点心穿梭，忽然觉得这宫墙里，也有了几分暖意。
“尝尝这个芙蓉糕，是御膳房新做的。”萧景渊夹了块糕点放在她碟子里，“你上次说喜欢吃甜的。”
苏清鸢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带着淡淡的玫瑰香。她刚要说话，就见皇后身边的嬷嬷走过来，笑着说：“王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去偏殿说话。”
苏清鸢有些意外，还是跟着嬷嬷去了偏殿。新后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性子温婉，去年刚册封，平日里很少走动。
“清鸢妹妹来了。”皇后笑着让座，“前几日听皇上说，你给北关送了冻疮药，真是心善。”
“举手之劳罢了。”苏清鸢欠身行礼。
皇后叹了口气：“说起来，我那远房表妹，就是北关守将的妻子，前几日写信来，说多亏了你的药，士兵们才没冻坏。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递过一个锦盒，“这点东西你收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苏清鸢打开锦盒，里面是几匹上好的云锦，还有支赤金点翠的簪子，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连忙合上盒子：“皇后娘娘太客气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
“你就收下吧。”皇后把锦盒塞到她手里，“以后宫里宫外，还要妹妹多帮衬呢。”
从偏殿出来，苏清鸢把锦盒交给绿萼收好，心里却有些不安。新后素来低调，今日忽然送礼，不知是什么意思。
回到席间，萧景渊见她神色恍惚，低声问：“怎么了？”
苏清鸢把刚才的事说了，萧景渊想了想：“新后刚入宫，根基不稳，或许是想结个善缘，你别多想。”
家宴散后，马车行驶在回宫的路上，苏清鸢掀帘望着窗外，街边的灯笼连成一片暖黄的光，偶尔有孩童提着兔子灯跑过，笑声清脆。
“你看。”她指着街角的梅树，“那里的梅花开得真好。”
萧景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昏黄的灯光下，一树红梅开得热烈，像是燃在雪夜里的火焰。他忽然勒住马，对车夫说：“停一下。”
他翻身下车，走到梅树下，折了枝开得最盛的梅花，回来递给苏清鸢：“给你。”
梅花上还沾着细雪，冷香袭人。苏清鸢接过花枝，指尖触到他冻得发红的指尖，心里一暖：“仔细冻着。”
“为你折枝梅，冻着也值。”萧景渊笑着跳上马车。
马车继续前行，梅香混着车内的暖意，在寂静的夜里弥漫。苏清鸢把梅花凑近鼻尖，忽然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短，春天仿佛己经在梅梢上，悄悄递来了消息。
回到清蘅堂时，绿萼己经煮好了姜汤。苏清鸢喝着姜汤，看着插在瓶里的红梅，忽然对萧景渊说：“等开春了，我们在药圃边再种几棵梅树吧，粉色的，白色的，都种上。”
“好。”萧景渊握住她的手，“再种些你喜欢的月见草，让它们顺着梅树爬上去，开花的时候肯定好看。”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的，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春天铺陈。苏清鸢靠在萧景渊肩上，听着他规划着开春的事，忽然觉得，未来的日子就像这梅枝上的花苞，虽然还裹着寒意，却己经藏不住蓬勃的生机。
她知道，只要身边有他，有这清蘅堂的药香，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总有一份安稳和温暖，在等着她。而那些关于新生的期盼，早己随着梅梢的春信，悄悄种进了心底。
(http://www.220book.com/book/WQDN/)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