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雪籽敲窗时,苏清鸢正在整理从北境带回的药草。雪莲花被晾在屋檐下,冻成了晶莹的冰挂;幽冥草的种子收在陶罐里,标签上写着“临河镇苏氏赠”;还有那只旧罗盘,被她摆在案头,指针总在不经意间指向京城的方向。
“姑娘,萧大人派人送了炭火来,说是西山刚烧好的银骨炭,一点烟味都没有。”绿萼抱着个红泥小火炉进来,炉上炖着姜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还说……让您别总熬夜翻医书,仔细伤了眼睛。”
苏清鸢指尖划过《北境药草图谱》上的批注,那是苏明溪教她辨认的“雪绒蒿”,旁边被她补画了片小小的叶子,像极了临河镇药铺屋檐下的那株。她笑了笑:“知道了,你把炭盆往窗边挪挪,那里风大。”
绿萼刚把炭盆放好,狗蛋就踩着雪跑进来,手里举着支冻红的梅花:“苏姐姐!你看俺折的,好看不?萧大哥说,这叫‘报春梅’,雪下得越大,开得越精神!”
梅花的香气混着炭火气漫开来,苏清鸢接过花,插进案头的青瓷瓶里。瓶底还留着淡淡的药渍,是前几日给城南张嬷嬷治咳疾时,熬药溅上的。
“好看。”她替狗蛋拍掉肩上的雪,“冻坏了吧?快喝碗姜汤。”
狗蛋捧着姜汤吸溜,眼睛却黏在苏清鸢摊开的医书上:“姐姐在看啥?这字弯弯曲曲的,像虫子爬。”
那是师父清和先生留下的旧卷,纸页泛黄发脆,上面是用朱砂写的批注,有些地方被水渍晕开,模糊不清。苏清鸢指着其中一行:“这是师父记录的‘回春散’方子,当年他就是用这个救了瘟疫里的半个城,只是……”她蹙眉,“这里少了一味主药,看笔迹,像是被人故意刮去了。”
绿萼凑过来看:“会不会是虫蛀了?前几日翻晒旧书时,我见好几本都被虫咬了洞。”
“不像。”苏清鸢用指尖拂过刮痕,边缘很整齐,“是用刀片之类的东西刮的,力道还不轻。”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书柜最底层抽出个木盒,里面是从临河镇带回的遗物——师父当年的行医日志。
日志里大多是些寻常病例,首到翻到最后几页,才出现一行潦草的字:“回春散缺味,非药之过,人心之过也。李承泽……”后面的字被墨团晕染,看不清了。
“李承泽?”苏清鸢心头一震,这个名字在北境时听苏伯母提过——当年正是他父亲构陷师父,才导致苏家被流放。难道师父的方子被篡改,也和他有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萧景渊披着蓑衣走进来,肩头落满了雪,带来股清冽的寒气。“在忙什么?”他抖落蓑衣上的雪,目光落在那本旧卷上,“又在看师父的医书?”
苏清鸢把日志递给他:“你看这个。”
萧景渊看完,脸色沉了下来:“李承泽父子向来阴险,当年为了霸占师父的医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回春散若是真有奇效,被他们刮去主药,定是想据为己有。”他想起什么,补充道,“前几日查镇国公旧案,发现李承泽在暗中培养私医,据说在研究什么‘长生药’,说不定就和这方子有关。”
“长生药?”苏清鸢皱眉,“哪有什么长生药,不过是些透支元气的虎狼之药罢了。”她忽然想起苏明溪说过,父亲当年最恨的就是用旁门左道骗人,“师父的方子讲究‘固本培元’,若被改成催命符,他在天有灵,定会不安。”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指尖有些凉:“我让人去查李承泽的私医馆,定要把那味主药找出来。”
(一)
三日后,萧景渊带回了消息:李承泽的私医馆藏在城郊破庙下,里面果然在熬制所谓的“长生药”,药材里竟有大量的“红信石”——也就是砒霜。而从医馆搜出的残缺方子,与师父的回春散极为相似,只是把主药换成了烈性毒药。
“找到那味主药了吗?”苏清鸢急着问。
萧景渊点头,从怀里掏出张纸:“据私医招供,当年他们刮去的主药是‘还魂草’,但不是寻常的卷柏,而是北境极寒之地的‘冰还魂’,十年才开一次花,能生死人肉白骨,却性子极寒,需用暖阳花中和。”他看着苏清鸢,“你在临河镇带回的药草里,是不是有这个?”
苏清鸢恍然大悟,转身从陶罐里抓出一把灰绿色的草,叶片蜷曲如拳:“是这个!苏明溪说这叫‘冻不死’,北境人用来治冻疮,没想到就是冰还魂!”
萧景渊拿起一株,放在鼻尖闻了闻:“没错,私医画的图样,就是它。”
(二)
除夕前一日,李承泽因“私制毒药,意图谋逆”被打入天牢的消息传遍京城。百姓拍手称快,说这是恶有恶报。苏清鸢却在灯下仔细配比冰还魂与暖阳花,想复原真正的回春散。
“还差最后一步。”她看着天平上的药粉,“冰还魂性寒,暖阳花性热,需找个温和的药引调和,可师父的日志里没写……”
萧景渊端着碗莲子羹进来,见她愁眉不展,笑道:“别想了,明日就是除夕,先歇歇。”他瞥见案上的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窗外,“你看,连它都在催你休息呢。”
苏清鸢忽然眼睛一亮:“药引!说不定是这个!”她抓起罗盘,指着底座刻着的“和”字,“师父的名字里有个‘和’字,他常说‘医者仁心,贵在中和’,这药引,会不会是……人心?”
“人心?”萧景渊不解。
“不是指脏器,是指医者的心意。”苏清鸢激动地说,“师父配药时,总说‘药有灵性,需以诚待之’。或许这回春散的关键,不在药,而在配药人的心境——心怀善念,药则生;心藏恶意,药则毒。”
她重新调配药粉,这一次没有用天平称量,只是凭感觉抓取,指尖抚过冰还魂时,默念着“愿解众生苦”;撒下暖阳花时,想着“愿予世间暖”。药粉混合的瞬间,竟泛起淡淡的金光,像有细碎的星子在里面跳跃。
“成了!”苏清鸢惊喜道。
萧景渊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比任何奇药都动人。
(三)
除夕夜,清蘅堂挂起了红灯笼。绿萼和狗蛋在院子里堆雪人,雪人手里插着支报春梅,笑得歪歪扭扭。萧景渊在厨房帮忙剁饺子馅,苏清鸢则把复原的回春散分装成小瓶,准备年后送给需要的人。
“姑娘,萧大人把醋打翻了!”绿萼在院子里喊,声音里满是笑意。
苏清鸢跑出去看,只见萧景渊手忙脚乱地擦着灶台,醋洒了一地,酸气冲天。她忍不住笑:“还是我来吧。”
萧景渊挠挠头,从身后拿出个小锦盒:“本来想包在饺子里的,现在提前给你。”
锦盒里是支银簪,簪头雕着两朵缠绕的花——一朵是暖阳花,一朵是冰还魂。
“我让人照着你配药的样子打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匠人说,这叫‘寒暖相济’。”
苏清鸢接过银簪,指尖划过冰凉的银面,心里却暖得发烫。她忽然想起师父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话:“医人者,先医心;医心者,先暖心。”
原来,最好的药引,从来都不是什么奇珍异草,而是身边这些琐碎的温暖——是绿萼的笑,是狗蛋的闹,是萧景渊笨拙的关怀,是万家灯火里,属于清蘅堂的这一盏。
雪还在下,灯笼的红光映着白雪,落在每个人的笑脸上。苏清鸢把银簪插在发间,转身往厨房走:“快来包饺子,再晚就赶不上守岁了!”
萧景渊笑着跟上,绿萼和狗蛋也蹦蹦跳跳地围着他们转。屋檐下,那株报春梅在风雪里轻轻摇曳,仿佛在说:新的一年,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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