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清鸢就被窗外的动静惊醒。不是喧嚣的鸟鸣，而是细碎的“沙沙”声，像有人在用工具翻动泥土。她披了件外衣走到窗边，借着微亮的天光往下看——萧景渊正蹲在新辟的药圃里，手里握着那把缠红绸的药锄，一下下往土里扎。
他动作不算熟练，锄头下去时总有些偏，要么太深掘到了旁边的薄荷根，要么太浅只划开层浮土。晨光落在他发顶，镀上层暖金，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进领口，把月白的里衣浸出片深色。
“笨手笨脚的。”苏清鸢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转身轻手轻脚下楼。
走到药圃边时，他刚好把一丛紫苏苗栽歪了，正皱着眉想出重栽，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像被抓包的孩子，耳根瞬间红透：“我……想着早点把这畦翻好，你醒了？”
苏清鸢没说话，蹲下身扶首那株紫苏，指尖碰到的泥土时，触到他留在土里的温度。“这锄刃太钝了，”她拿起药锄看了看，锄尖还沾着昨晚的红绸——他竟连睡觉都没解下来，“得磨磨才好用。”
“我来磨！”萧景渊立刻接话，抢过药锄就往柴房跑，木柄上的红绸在风里甩成道弧线。
等他扛着磨好的药锄回来，苏清鸢己经把那畦紫苏扶得整整齐齐。晨光穿过她垂落的发丝，在泥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正往土里埋腐熟的草木灰，指尖沾着黑灰，却笑得比晨光还亮。
“你看！”萧景渊献宝似的举起药锄，锄刃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磨得能映出人影了！”
苏清鸢接过试了试，锄尖入土时果然轻快许多，她顺势往深处一掘，带起的泥土里滚出只的蚯蚓，萧景渊吓得往后跳了半步，惹得她首笑：“萧大人连蚯蚓都怕？”
“谁、谁怕了！”他梗着脖子辩解，却悄悄往她身后挪了挪，“只是觉得……它长得不太体面。”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马蹄声，绿萼勒着缰绳在门口喊：“姑娘，萧夫人派人送新采的茉莉来了，说是泡露酒最好。”
萧景渊眼睛一亮：“我去取！”说着就往门口跑，跑两步又回头，“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苏清鸢看着他撞开柴门的背影，低头用衣角擦了擦沾灰的指尖，忽然发现药锄的红绸尾端，被他偷偷绣了朵小小的忍冬——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昨晚偷偷绣的，线脚里还卡着根他的发丝。
她忍不住把脸埋进带着晨露的薄荷丛里，薄荷的清香混着泥土的腥甜漫上来，像极了此刻心里的滋味。
萧景渊抱着茉莉花回来时，正看见她对着药锄笑，脚步不由自主放轻了。她蹲在晨光里，裙摆扫过刚翻好的土垄，发间别着朵他昨日送的忍冬，花瓣上的露水顺着脖颈滑进领口，像滴进他心里的蜜。
“夫人让我问，露酒要加些陈皮吗？”他把花束递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
“加些甘草吧，”苏清鸢接过茉莉花，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像触电似的分开，“你上次喝了没加甘草的，夜里总咳嗽。”
他愣了愣，才想起前几日宴席上喝的桂花酒，他随口提了句“有点冲”，竟被她记在心上。喉结滚动了下，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对了，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块温润的木牌，刻着“清鸢”二字，边缘打磨得光滑，还穿了根红绳。“我找木匠打的，”他挠了挠头，“想着你出诊时挂在药箱上，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
苏清鸢摸着木牌上的刻痕，能感觉到他刻字时的用力——笔画深处的木纹都被压平了。她忽然想起昨夜拜堂后，他躲在廊下练刻字，烛火映着他专注的侧脸，木屑落在他肩头都没察觉。
“我也有东西给你。”她转身回屋，很快拿来个小瓷瓶，“这是薄荷油，你放在军营枕下，防蚊虫，也能安神。”
萧景渊接过时，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指尖，两人都没说话，却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混着晨露滴落的声音，在安静的药圃里格外清晰。
远处传来街坊的叫卖声，卖花的担子晃过巷口，茉莉花香漫进来，和药圃里的艾草香缠在一起。萧景渊忽然拿起药锄，往土里用力一掘：“我今天一定要把这畦翻完！”
苏清鸢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的——有晨光，有泥土，有他握锄的手，和她捻药的指尖，还有红绸缠着的药锄上，那朵歪歪扭扭的忍冬花。
她弯腰摘下朵刚开的茉莉，别在他发间，轻声说：“加油，萧大人。”
萧景渊的动作猛地顿住，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却没敢动，只是闷头往土里又掘了一下，声音瓮瓮的：“好……好的，苏大夫。”
晨光漫过药圃的篱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红绸药锄斜靠在紫苏丛边，木牌上的“清鸢”二字，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藏了整个清晨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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