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药圃时，苏清鸢正坐在石凳上，看着萧景渊把最后一捆紫苏扎好。他额上的汗还没干，沾着草屑的侧脸在夕阳里泛着暖光，手里那把红绸药锄往墙根一靠，红绸垂下来，刚好扫过她脚边的茉莉盆栽。
“过来歇会儿。”她朝他招手，石桌上摆着刚酿的茉莉露酒，瓷碗里浮着两朵完整的花苞，“尝尝这个，加了甘草，不冲。”
萧景渊放下手里的活计，在她身边坐下时带起一阵泥土腥气，混着身上淡淡的薄荷香——那是早上她给他抹的薄荷油。他拿起碗抿了一口，露酒顺着喉咙滑下去，清甜里裹着微苦的甘草味，果然比前几日的桂花酒温和许多。
“好喝。”他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子，“比军营里的烧刀子顺口。”
苏清鸢笑了，拿起自己的碗轻轻碰了碰他的：“这是用你送来的茉莉酿的，刚摘的花苞最香。”
他忽然想起早上送花时的慌张——萧夫人塞给他花束时说“记得让清鸢多放些甘草，她总替你想着”，他一路攥着花跑回来，生怕花瓣蔫了，此刻看着碗里舒展的花苞，忽然觉得那点慌张值了。
院门外传来嬉笑声，是绿萼和几个街坊的孩子，大概是闻到了酒香。萧景渊起身要去关门，却被苏清鸢拉住：“让他们进来玩会儿吧，孩子们难得热闹。”
果然，门还没开，就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挤进来，举着手里的野雏菊：“苏姐姐，这个给你！萧大哥说你喜欢花！”
萧景渊愣了一下，才想起早上教孩子们认药草时，随口提过“苏姐姐的药圃里总种着花”。他看着小姑娘把花塞进苏清鸢手里，忽然觉得耳根发烫——原来自己说过的话，连孩子都记着。
苏清鸢把雏菊插进空瓶里，摆在露酒旁边，转头对孩子们说：“要不要尝尝薄荷水？刚冰好的。”
孩子们欢呼着围到桌边，萧景渊笨手笨脚地给他们分杯子，被个小胖墩泼了半杯在衣襟上，他却不恼，还笑着揉了揉孩子的头。苏清鸢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喜房里的样子——捧着她给的艾草包，紧张得手心冒汗，说“我会天天带在身边，比护身符还灵”。
暮色渐浓，孩子们被大人叫回家时，手里都攥着苏清鸢给的薄荷糖。萧景渊坐在石凳上，看着她收拾杯子，忽然说：“清鸢，明天我休沐，带你去城外的山涧看看？那里的溪水能冰镇西瓜。”
苏清鸢刚要回答，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块玉佩，雕着片栩栩如生的紫苏叶，玉色温润，显然是贴身戴了许久的。“这个……”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娘给的，说让我送给……送给你。”
玉佩上还留着他的体温，苏清鸢捏在手里，忽然想起萧夫人早上塞给她的红绸——当时没细看，此刻才发现绸子边角绣着极小的“平安”二字。原来他们都在悄悄为彼此准备着。
她转身回屋，很快拿来个香囊，青布面上绣着株忍冬，针脚比他绣在药锄上的工整些：“这个给你，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苍术，行军时放在行囊里，防潮。”
萧景渊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他低头看着香囊上的忍冬，忽然笑出声：“你绣的比我好多了。”
“谁让你笨手笨脚的。”苏清鸢嘴上怼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月光爬上篱笆时，药圃里的虫鸣渐渐密了。萧景渊把凉透的薄荷水倒进陶罐，苏清鸢则往露酒里加了些蜂蜜，两人并肩坐在石凳上，谁都没说话，却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混着茉莉香和泥土味，像浸在温吞的酒里。
“清鸢，”他忽然开口，声音被月光泡得软软的，“以后每天早上，我都来帮你翻药圃吧。”
“好啊，”她侧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霜，“不过你得学认药草，认错了可要罚你多翻一畦。”
他笑着点头，伸手想去碰她的发梢，指尖快碰到时又缩了回去，转而拿起那把红绸药锄，慢慢缠紧松动的红绸：“你看，这红绸又松了。”
苏清鸢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日子就该这样——有清晨的药香，有傍晚的露酒，有他笨手笨脚的温柔，和自己藏在针脚里的心意。就像这药圃里的草木，不用急着开花，慢慢长，慢慢等，自有风来传香。
夜风拂过，药锄上的红绸轻轻晃着，碰响了石桌上的空碗，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应和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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