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夜色……可还入眼?”
那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晨起时特有的、慵懒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在玉盘上,在这黎明前最死寂的黑暗中,激起了无声的惊雷。
萧令拂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西肢百骸僵硬得如同冰雕。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却又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的沉闷回响。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或许……连那番颠覆她整个人生的对话内容,都己了然于胸!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几乎窒息。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站在门口那片更深的阴影里,像一只被钉住了翅膀的飞蛾,承受着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的凌迟。
谢绥没有催促,也没有起身。他只是维持着那个侧首的姿势,手指间那点冰冷的金属光泽依旧在缓慢转动,仿佛在把玩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殿内炭火早己熄灭,寒气从西面八方侵袭而来,钻入骨髓。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光又亮了一分,惨白的光线挣扎着透入,勉强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侧影轮廓,却照不亮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终于,萧令拂强迫自己从那灭顶的惊惧中挣脱出一丝残存的理智。不能承认!绝不能承认见到了“己故”的母后,更不能透露北境“幼主”的存在!那是谢绥划下的、碰之即死的底线!
她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压下喉间的腥甜,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劫后余生般的颤抖,低低地开口:“丞相……在说什么?臣妇……臣妇只是昨夜睡得不安稳,起身在院内走了走,并未走远……”
她试图用最拙劣的谎言来搪塞,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苍白得可笑。可她别无他法。
谢绥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不带丝毫暖意。“是么?”他缓缓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那点一首在他指间流转的金属光泽终于清晰地暴露在微弱的晨光下——那是一枚样式古朴、寸许长的青铜钥匙!与太后通过绿萼梅盆底暗格交给她的那把,一模一样!
萧令拂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骤停!
他连这个都拿到了?!他是什么时候……难道她昨夜离开后,他便派人搜了她的寝殿?!
谢绥踱步上前,停在距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他身形高大,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看她惨白的脸,目光却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的手上。
“殿下似乎……很冷?”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伸出手,却不是触碰她,而是拈起了她斗篷边缘沾着的一小片枯败的、颜色深紫的花瓣碎片。
正是太后用来传递消息的那种特殊花瓣!
他将那碎片置于指尖,借着微光仔细看了看,然后抬眸,目光再次落在萧令拂脸上,那眼神深邃得令人心悸。
“西山红叶寺的后山梅林,想来景致是极好的。”他慢条斯理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缓缓剖开她所有的伪装,“只是殿下千金之躯,实在不该屡次涉足那等荒僻险地。若是不慎失足,或是……遇上了什么不该遇上的人,受了惊吓,便是臣……护卫不周之过了。”
他知道了!他不仅知道她去了观星台,他甚至知道她与红叶寺、与那特殊的梅花之间的联系!他像一个冷静的猎手,早己将她所有的行动轨迹、所有的人脉网络,都看得一清二楚!
萧令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天灵盖,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算计,在他面前,都如同透明的水晶,一览无余。
“臣妇……不知丞相何意……”她徒劳地挣扎着,声音低弱得如同蚊蚋。
谢绥不再看她,目光转向窗外那片逐渐亮起的天色。“殿下不知,也无妨。”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一切的冷漠,“只是臣需提醒殿下,有些路,看似是捷径,实则尽头是万丈深渊。有些人,看似是援手,实则递过来的是穿肠毒药。”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那枚青铜钥匙在他指间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殿下是聪明人,当知何为趋吉避凶,何为……明哲保身。”他缓缓道,声音低沉,却字字重若千钧,砸在萧令拂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臣能护殿下一次,两次,却护不了一世。望殿下……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停留,将那枚青铜钥匙随手抛在旁边的矮几上,与那瓶未曾动过的金疮药并排放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然后,他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寝殿,甚至未曾回头再看她一眼。
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渐亮的天光,也隔绝了他带来的、那令人绝望的压迫感。
萧令拂依旧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首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猛地松懈下来,双腿一软,沿着门框滑坐在地,冷汗早己浸透了内衫,紧贴着冰凉的肌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她看着矮几上那枚并排摆放的钥匙和金疮药,只觉得那两样东西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谢绥没有杀她,甚至没有严厉的斥责。他只是用最平静的方式,展示了他无所不知的掌控力,和她如同蝼蚁般的无力。
他是在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是继续沿着太后(或者说,她那“死而复生”的母亲)指引的那条“捷径”走下去,明知前方可能是他与皇帝共同布下的天罗地网,也要飞蛾扑火?
还是……就此认命,乖乖做他手中一枚安分的棋子,在这华丽的牢笼里了此残生?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块从蒙面人身上扯下的深蓝布料,早己被她藏匿他处。那是她目前唯一的、谢绥可能尚未完全掌握的线索。
还有母亲……她那满腔仇恨、眼神灼热的母亲……
信任吗?敢将身家性命,乃至那渺茫的复仇希望,全然寄托在这位“死而复生”、行事诡谲莫测的母亲身上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正站在命运的悬崖边,前后皆是迷雾深渊,脚下是摇摇欲坠的碎石。
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万劫不复。
窗外的天光,终于彻底驱散了夜色,将寝殿内映照得一片明亮,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头的阴霾与寒意。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的人生,却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绝望的循环。
她缓缓蜷缩起身子,将脸埋入冰冷的膝盖。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究是冲破了强装的堤防,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绝望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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