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医院那股味儿特别冲，消毒水、药味，还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混在一起，比省医院更让人喘不过气。
朱小闵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眼睛红红的，脸上的泪还没干。
她没理会护士站的询问，像只被逼急了的小兽，凭首觉瞄着门牌上的名字，猛地推开一间病房门。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高书平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脸白得像张薄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胳膊上插着输液管，透明的药水一滴一滴流进他枯瘦的血管里。
他闭着眼，眉头无意识地紧皱着，好像在睡梦里也在受着巨大的折磨。
高父驼着背坐在床边，粗糙的手紧紧攥着儿子没输液的那只手，眼神空荡荡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刻满了愁苦，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朱小闵的闯入，像块石头砸破了这潭死水。
高父愕然回过头，眼里闪过诧异和茫然。
高书平好像也被惊动了，睫毛颤了几下，很吃力地睁开眼。眼神是散的，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满脸泪痕的她。
他眼底掠过一丝细微的波动，像是惊讶又像是别的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
看他这副认命的样子，朱小闵一路上积攒的担心、害怕、心疼和火气，一下子冲到了顶点。
她几步冲到床前，顾不上旁边的老人，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有些嘶哑，带着雷声般的怒吼，不管不顾地劈头盖脸砸向他。
“高书平！你找死是吧？谁让你停药的？谁让你这么干的？”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特别刺耳。
高父被这突然的爆发吓呆了，猛地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又看看病床上的儿子，嘴唇哆嗦着想劝，却发不出声音。
高书平被她吼得似乎也惊住了，闭上眼睛喉咙艰难地动了动，偏过头躲开她灼人的目光，一副拒绝解释任凭处置的模样。
这种沉默的抵抗，彻底激怒了朱小闵。
她深吸一口气，使劲压下快要决堤的眼泪，转向一旁惶惑不安的高父，尽量放慢语气却还是止不住发抖。
“叔叔……对不起……你，你能先出去一下吗？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他说。”
高父看着她，又看看病床上毫无反应的儿子，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和担忧，但还是迟疑地点点头，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转过身重新面对高书平，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像两团火要把他烧穿。
“看着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力量。
高书平慢慢睁开眼睛，眼神依旧灰败，没有一点光亮。
“你走了，你爸怎么办？”她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石头砸下去。
“还有，”她继续说，心因为要说出的真相而狂跳，“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狗屁爱情故事。”
她看着他的眼睛，狠狠心把一首压在胸口的那块冷石头，彻底搬了出来。
“那就是份协议！是场交易！我快死了，需要肾源，你快死了，愿意把肾给我，条件是我照顾你爸！”
“我们之间，就为了器官优先权！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病房隔音不好，高父并没走远，他就驼着背靠在门外的墙上。作者“风中无足鸟”推荐阅读《为活命嫁给了绝症癌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协议？交易？结婚……是为了肾？震惊像冰水浇透全身，浇得他手脚冰凉。
接着是排山倒海的悲痛，为了儿子，也为了那个姑娘。
然后，那巨大的悲痛里，竟然又挣扎着生出一丝复杂的理解。原来是这样，儿子最后的路是这样安排的，用一种毁灭去换另一种生存……
他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滴血，一半却在茫然中看到了儿子用命换来的残酷希望……
病房里，高书平听完她的话，脸上没什么意外，只是眼底最后那点微光好像彻底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
朱小闵看他这副样子，心疼得要命，但此刻心疼必须让位给更重要的——逼他活下来！
她盯着他，声音斩钉截铁，没半点商量余地。
“高书平，你听好了！你必须接受治疗！立刻！马上！”
“不然，我现在就回去撕了那份协议！我们去离婚！你的肾，我不要了！宁愿死，我也不要了！”
她的声音很大，带着豁出去的决绝，在整个病房里回荡。
高书平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这又是……何必呢……”
他挣扎着，断断续续的，好像每个字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没钱了……治也是白受苦……不如……早点……给你……”
他的话像刀子，一下下割着朱小闵的心。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理智和克制，彻底崩断了！她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高书平苍白的脸上。力道之大，让他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脸上浮现出清晰的红指印。
时间好像静止了。
她的手还僵在半空，整个人因为激动和失控剧烈发抖。眼泪像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出眼眶。
高书平被彻底打懵了，偏着头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心里的震撼。
“高书平！”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字字带着血泪。“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活着至少还能疼！还能苦！还能看见太阳！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懂不懂！”
她哭喊着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高书平病号服的衣襟，像是要把他从那个绝望的深渊里硬拽出来。
“我不甘心……我才二十多……我还没好好谈过恋爱……”
“你也是！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说病好了追我吗？”
“那你就活下来追呀！我告诉你，你这陪练……我找定了！”
高书平慢慢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情绪彻底失控，用最粗暴的方式嘶吼着，要他活下来的女孩。
那双死寂得像枯井般的眼睛里，像被投进了烧红的烙铁，重新燃烧起来。
震惊、茫然、不敢相信……
那一片死灰里，竟然重新迸发出微弱却真实的光。
那是对活的渴望，是被她用一记耳光一番哭嚎，强行唤醒的本己埋葬的求生欲。
他看着朱小闵，艰难地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声音里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丝卑微的希望。
“小闵，我……真的……行吗？”
这句话轻得像羽毛，是怀疑，更是祈求。是废墟之上，希望之火的第一次微弱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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