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库快要被永生花给占满了。
窗台上、饭桌上、连床头都摆满了一朵朵经过脱水、染色、定型的玫瑰、康乃馨、绣球花……
在有限的阳光里，闪着种不同于鲜花的、坚韧持久的光。它们静悄悄地开着，托着两家人沉甸甸的希望。
材料费一点点消耗着本来就不宽裕的生活费，朱父朱母看着心里发愁，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每天回来看见又多出的几朵花，会默默地多看几眼。
第二天是周末，他们决定去人民公园试试。
选这儿，一是因为这儿人多有生活气息，二来她和高书平第一次见面就在公园的茶社，像是一种说不清的循环。
那一夜，朱小闵几乎没合眼。她找来些干净的白卡纸，用细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张张小卡片。
她没写凄惨的求助，只是简单真诚地写着：“永生花，寄托一份永生的希望。手工制作，为生命加油。”
“就算经历风雨，也要努力开花。”
每张卡片背面，她都小心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和一朵画得歪歪扭扭的小向日葵。
第二天，天晴着，但风有点冷。
他们找了个不算太热闹也不冷清的路口，铺开一块干净的蓝布，把一朵朵永生花仔细摆好，每朵花旁边都放了张手写卡片。
高书平坚持要来，他坐在小马扎上，裹着厚羽绒服，围巾遮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睛因为病和虚弱，显得特别大，却亮得惊人。
他的任务很简单：看摊，收钱。
朱小闵则有点局促地站在一边，手脚冰凉。她不敢看路人的眼睛，好像自己不是在卖花，而是在公开讨饭。
行人匆匆，最多好奇地看一眼，并不停留。
尴尬和失落像冷水慢慢浸透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位牵着小女孩的年轻妈妈停了下来。她先看了看花，然后拿起那张卡片，轻声念着。
“妈妈，这花不会谢吗？”小女孩仰头问。
“嗯，姐姐说，它叫永生花。”年轻妈妈柔声回答。她又看了看卡片，目光在朱小闵和旁边坐着的高书平身上停了片刻。
她好像从两人异于常人的苍白和疲惫里，看出了什么。
她买了朵最小的粉玫瑰，递给女儿。拿出手机扫了摊上那个打印好的收款码，输金额时，却悄悄多加了二十块。
“祝你们……顺利。”她低声说了句，牵着女儿匆匆走了。
朱小闵看着手机上弹出比标价多二十块的收款提示，愣住了，鼻子一酸。
渐渐地，开始有人停下脚步。
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先生戴着老花镜，仔细读完卡片上每个字，沉默了很久，买了朵蓝色的绣球。
他没说什么，只是对朱小闵和高书平微微点点头，眼里有种深沉的理解。
一位穿着时髦的姑娘拿起朵艳红的玫瑰，看了看又放下，最后选了朵淡紫的付了钱。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放下十块钱轻声说：“刚才那朵红的，我也要了。”
一位像是刚锻炼完的大叔，汗津津地在摊前站了会儿，看看花又看看坐在小马扎上强打精神的高书平。从口袋里掏出张五十块钱，拿起一支花什么也没说，转身大步走了。
高书平一首坚持坐着，努力对每个驻足和购买的人露出微笑，尽管那笑容因为虚弱显得有点勉强。
他负责收现金，手指因为没力微微发抖，数钱动作很慢却很认真。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沁出的细小汗珠。
看着他一次次悄悄调整坐姿缓解不适，看着他在寒风里苍白的侧脸，朱小闵心疼得不行。
她几次想劝他回去，都被他用眼神拦住了。
“我没事，陪你。”他低声说，声音散在风里。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考究气质干练的中年女士在摊前停下了脚步。
她和其他人一样，先是被花的独特吸引，然后拿起卡片看得特别仔细，目光在手写字和朱小闵脸上来回移动。
她拿起几朵不同的花，仔细看了看手工细节，轻轻摸了摸花瓣质感。
抬起头看向朱小闵，目光锐利却不让人难受：“这花是你做的？”
朱小闵紧张地点点头。
“故事也是你写的？”
朱小闵又点点头，手心有点冒汗。
她的目光扫过摊上剩不多的花，又落在那张写着收款码和简单故事的纸片上，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几年前病逝的哥哥，也这么瘦也这么不甘心。那时候要是能多点希望，多点钱……
花的手工虽然有点嫩，但心意是真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就当替哥哥积福了，回去在几个花艺群里推推看，这么好的故事不该被埋没。
……
“这些花品相还行，故事也真诚。”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朱小闵。
“我叫王晓蓉，在红星路开了家花店，叫花想容。”
朱小闵接过名片，有点茫然。
“这样，你之后做出来的花，品相达到这个标准的，”她指了指刚才仔细看过的那几朵，“我都要了，按……每朵比你这标价高百分之三十收。”
朱小闵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先别急着高兴，”她语气很实际，“我对品质有要求，包装也要统一。具体的要求和样式我晚点发你，你能做吗？”
“能！我能！”朱小闵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因为激动有点发颤。
王晓蓉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坐在旁边同样一脸惊讶的高书平，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王晓蓉行动力果然厉害。
当天晚上，朱小闵那部旧手机就开始响个不停。
微信好友申请一个接一个，都是来自不同花店的咨询和订单。
王晓蓉不光自己订货，还把她的故事和永生花推荐到了好几个本地花艺交流群。
小车库，好像一下子连上了外面的世界。
订单数量从最初的几朵、十几朵，很快增加到几十朵，甚至开始有人问礼盒定制。朱母帮着记订单，朱父和高父帮着整理材料。
小空间里忙忙碌碌，却漾着种久违的、充满希望的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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