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移植的钱总算凑够了。
那个曾经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数字，现在安安静静躺在专用账户里，冷冰冰的数字，却燃烧着滚烫的希望。
永生花带来的奇迹，汇了无数陌生人的善意，闯过了这最要紧的第一关。
上海的移植医院里，空气和普通医院不一样，干净得过分，静得让人心慌。
高书平做完入舱前所有准备，换上无菌病号服，看着更瘦更空了。
最扎眼的是他新剃的头。
青头皮露在灯光下，泛着脆弱的光，像个小了好多也弱了好多的少年。只有眼神里沉淀着与年纪不符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走廊又长又静，只听见他们几个杂乱的脚步声，和轮椅轮子摩擦地面的轻响。
父母们跟在后面沉默着，每一步都迈得特别沉。
到移植舱门口时，那扇厚重严实的门，像道隔开生死的结界，冷冰冰地立在那儿。
空气好像不流动了。
所有鼓励安慰的话早说完了，这会儿只剩让人窒息的安静。
朱小闵走上前，从随身包里小心地取出准备了很久的礼物，不是别的，是束花。
一束用鲜红玫瑰精心做的永生花，每朵都坚韧，象征永不凋谢的爱和生命。
在西周一片惨白里，这抹红特别扎眼，也特别温暖。
她把花轻轻放在高书平怀里，踮起脚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个轻柔又坚定的深吻。
声音很轻，却清楚地敲在每个人心上：“老公，我等着你！”
这次，老公这个称呼没半点玩笑或试探，满是郑重的承诺和笃定的信念。
高书平抱着那束红色的永生花，胳膊微微收紧。他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复杂得像海，含着太多说不出的情绪。
有留恋，有不舍，有感谢，更有种豁出去的决绝和孤勇。
然后他用力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低沉有力地回应：“小闵，你等着我！”
几个字重得像山，既是深情的承诺，也是场生命的豪赌。
护士上前轻声提醒，时间到了。
高书平松开她，最后看了眼高父和朱父朱母，目光在每人脸上都停了停，像要牢牢记住他们的样子。
他没犹豫，操纵轮椅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门。
门慢慢开了，里面是更深的泛着幽光的洁净通道。他抱着那束红得刺眼的永生花，身影渐渐融了进去。
门又慢慢关上了。
两个世界，就这么几乎完全隔开了。
“呜……”
朱母第一个忍不住，捂住嘴发出压不住的呜咽，身子一下子软下去，朱父赶紧上前紧紧扶住。
高父则死死盯着关上的门，像要用目光把它烧穿。
朱小闵没哭。
风中无足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站在原地像尊雕像，一动不动望着那扇关上的门，像要把它望穿。首到护士过来轻声劝离，她才慢慢转过身。
回到临时租的小屋，她沉默地吃了点东西，回了父母几句关心的话，就拿出她的工具。
细铁丝、各种干花材、丝带、胶枪……
她又开始做永生花了。
不是之前为了订单那种机械干活，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全身心投入的制作。
她挑最的花材，调最浓的颜色，手指极灵巧却又带着偏执的劲道，缠绕、固定、塑形。
很快，手指就被硬铁丝勒出深深的红痕，甚至磨破皮渗出了血丝。她却像觉不到疼，只是不停地做。
一朵，两朵，三朵……
一朵朵大红的花，像火，像血，又像生命里最热的呐喊。
手指在花瓣间穿梭，眼前不再是花，而是舱里高书平正忍着超大剂量化疗带来的剧烈呕吐，蜷在病床上，瘦弱的身子痛苦地抽搐。
她猛地收紧铁丝，像要把自己的力量传过去。
她给花茎缠胶带，指尖感到微微粘腻。
脑子里浮现高书平因免疫系统被彻底摧毁发起高烧，浑身滚烫却冷得牙齿打颤，护士穿着隔离服忙给他物理降温。
她加快手上动作，像忙碌就能赶走那可怕画面。
她不慎被热胶枪烫了下，刺疼让她心一颤。思绪跳到可能发生的感染，任何小病菌都可能要他的命，他正暴露在毫无防备的危险里。
呼吸变急了，做得更快更急，像在和看不见的死神赛跑。
她拿起朵干枯的绣球染色，颜色慢慢渗进花的脉络。
想起第一次在鹤鸣茶社见面，他摘口罩后那张灰败的脸，和现在正受的苦比，那时的病容几乎算健康。
她固定一片蕨叶，想起他每晚电话里枯燥的读报声，那曾是她失眠时的救命草，而现在他正独自面对真正的死寂。
她闻到干花的特殊香气，脑子里冒出陈阿姨讲的二战恋人永生花传说。
涅槃重生……真能吗？这香味……真能穿过厚厚舱壁，给他带去一丝安慰和力量吗？
她愿意信，也必须信。
她信，她手里做出的每朵永生花，都凝着她的信念、祈祷和全部意志。它们永不凋谢的芬芳，一定能穿透冰冷层层隔离，被他感觉到。
这是种顽强到近乎固执的精神守望，也是她唯一能做的，陪他一起战斗的方式。
小屋角落永生花越来越多，渐渐堆成片小小的浓艳花海。
父母们看着近乎魔怔的她心疼不己，又不敢拦，只是默默给她端杯热水，递个创可贴，或夜里给她留盏灯。
等待的每分每秒，都像在滚烫油锅里煎熬。
医院偶尔传来消息，无非是情况稳定、有反应、在观察……话语简短而模糊，反倒加剧了外面人的焦虑。
好消息和坏消息，可能只隔着一层玻璃，一个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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