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路的人行道，被秋天的太阳晒得暖洋洋的。
梧桐叶子开始泛黄，风一吹，就有几片打着转落下来，轻轻落在铺着白色台布的义卖桌上。
桌上的永生花，在日光下显得格外好看。那朵淡青色的玫瑰，花瓣边缘透着玉一样的温润，旁边的蓝色绣球，每一小瓣都像定住的浪花。
最惹人注目的，还是系在花束上的小鹿图案，圆圆的眼睛望着过往行人，带着孩子气的期待。
朱小闵和高书平并排站在桌后。
她身子还虚，站久了小腿发胀，就不动声色地把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
高书平察觉了，悄悄把折叠凳往她身后挪了挪。
“来看看吧，给生病的孩子献点爱心。”她的声音不大，带着病后的虚弱，却很清晰。
路人的反应比想象中好。
一个牵着妈妈手的小女孩，踮脚指着粉色那束：“妈妈，小鹿花花！”妈妈爽快地付了钱，把花放进女儿书包。
一位白发老太太，眯着眼看了半天，挑中一束紫色的，颤巍巍地从手绢包里数出钱：“我孙女也喜欢花，这花好，不会谢。”
穿西装的中年人放下百元钞票，只拿走一朵最简单的满天星，摆摆手没要找零。
零散的硬币和纸币，慢慢填满了透明的募捐箱。阳光照在箱子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一点点聚起来的希望。
人间的温暖，普通人的善意，到底是有温度的。她心里那根因肌肝反弹而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些。
高书平负责收拾整理，偶尔低声对她说：“坐下歇会儿。”
下午两三点，日头偏西，光线斜斜地照下来，人影拉得老长。街上人多了起来，摊位前也围了更多人。
就在这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让开让开！我看看这是什么热闹！”
一个穿着皱巴巴夹克的中年男人挤到最前面，满脸不高兴，像是刚跟人吵过架。
他粗鲁地拿起一束永生花，凑到眼前看了看，又猛地扔回桌上，花朵在台布上弹了一下。
“哼，我说呢，”他大声说着，故意让所有人都听见，“又是这种把戏！弄些假花假草，编个可怜故事，就开始骗钱了！”
现场一下子安静了。
刚才的说话声，硬币落进箱子的声音全没了，只有不远处汽车的喇叭声，显得特别刺耳。
朱小闵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去，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她想解释，想说小鹿的名字，想拿出病历证明，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巨大的委屈和无力，让她浑身微微发抖。
阳光下，她苍白的脸几乎透明。
那个男人见她不说话，气焰更盛，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声音又提高了一度。
“我认得你！你不就是网上那个靠生病炒作的么？怎么，现在换花样了？弄个孩子出来骗同情？”
高书平一步跨到前面，用自己不算宽厚的身子挡住她。
他脸色铁青，胸口起伏，拳头攥得指节发白。他很少生气，肝移植后更要保持心情平静，但此刻怒火首冲头顶。
“你胡说八道什么！风中无足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他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
“怎么？想动手？”男人梗着脖子，一副无赖相。
眼看就要吵起来。
“谁说这是骗局？”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人群外传来，人群分开，王晓蓉提着文件袋快步走了进来。
她今天没穿围裙，换了件米色风衣，脸上带着花店老板特有的从容。
她先对朱小闵和高书平点点头，让他们安心，然后才看向那个男人，目光平静甚至带着审视。
“我是花想容花店的老板，王晓蓉。”她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在这条街上开店六年，老街坊都认识我。”
她举起手中的文件袋，“这里，是所有捐款的记录，一笔一笔都能查。还有受助孩子小鹿在省医院的病历和病危通知，要现在念给你听吗？”
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噎住了，眼神躲闪，气势明显弱了，嘴上还硬撑：“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就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了几个声音。
“我相信她们！”是刚才买花的白发老太太，她举着那束紫色的花，“这姑娘眼神干净，不像骗人！”
“我也信！”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站出来，“我在王老板店里买过好几次花了，她不是那样的人！”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又有几个人站出来，有的是买过花的老顾客，有的是被病友群叫来的家属。
声音不大却坚定，像一块块石头垒成墙，挡在朱小闵和高书平面前。
最让人意外的，是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匆匆挤进来，额头带着汗。
“小鹿妈妈让我赶紧过来告诉一声，”来人气喘吁吁地说，他是小鹿的主治医生李大夫。
“孩子下午检查结果出来了，肌酐值暂时稳住了，新方案有点效果！谢谢大家，谢谢所有好心人！”
这个消息，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阴霾。
那个质疑的男人，在众人注视下脸色由红转青，嘴唇动了动，再也说不出话。
他悻悻地瞪了周围一眼，灰溜溜地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现场安静下来，不知谁先鼓了掌，接着掌声连成一片。那掌声不是为了庆祝胜利，更像是对善意的守护，对信任的肯定。
朱小闵一首紧绷的身子突然放松，腿一软差点摔倒，被高书平牢牢扶住。她靠在他身上，感觉他胸口的心跳还没平复。
她抬起头，看着王晓蓉冷静的侧脸，看着周围那些陌生却温暖的面孔，看着李大夫放松的笑容，眼眶一阵阵发热。
晚上在车库昏暗的灯光下，他们清点着募捐箱里的钱。硬币、纸币，堆了满满一桌。
计算器按了又按，最终数字跳出来：八万七千三百六十五元。
够小鹿三个月的治疗费了。
朱小闵看着那堆小山似的钱，它们不再只是钱，而是无数双手托起的希望。她轻轻摸着桌上剩下的一朵永生花，那小鹿的眼睛依旧圆溜溜的。
善意为什么会被怀疑？她不知道，也许善良不用证明自己，它存在本身，就能吸引更多的光。
光，总会照亮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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