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卖得来的八万七千块钱，像块沉甸甸的石头，暂时压稳了小鹿家那条在风浪里摇晃的小船。
可朱小闵自己这条船，又被新来的浪头打得东倒西歪。
肌酐值像个调皮孩子，一个劲儿往上窜，不管人心里多着急。
主治医生看着最新化验单，眉头皱成个小疙瘩，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透析得加次数了，”主治医生语气平静，像在说平常事，“临时加上去，先看看。总往医院跑，时间精力都耗路上了，你们想想，居家透析怎么样？”
居家这两个字落在她耳朵里，带着奇怪的回响。
家，本该是放松暖和的地方，有饭菜香，有安稳觉。可现在这个潮乎乎的小车库，也要变成个小病房了。
医院的透析室，总飘着消毒水、药水和淡淡悲伤的味道。那里的机器冷冰冰的，人在旁边一躺西五个钟头，像被献祭的羊。能把透析搬回自己的窝，哪怕只是心里上也好受些。
学习的地方就定在车库里。
社区派来的护士小刘，是个爱笑的姑娘，说话软软的，可一教操作眼神就特别认真。
“朱姐，你看，这是动脉端，这是静脉端，顺序可不能错。”
“消毒要彻底，这样，以穿刺点为中心，画圈，一遍，两遍……”
“回血的时候，慢点，看着……”
冰冷的透析机推进来，占了车库大半地方。它静静蹲在那里，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各种颜色的管子卷曲着，像睡着了的蛇，等着被唤醒，连到人身体里去。
高书平被请到门外，护士说人多了容易带进病菌。
他在外面来回走，脚步声在空地上响着，时远时近，透着压不住的着急。
偶尔停下听听里面的动静，只传来护士模糊的讲解声。
朱小闵坐在床边，看护士熟练地演示。
针头细长闪着寒光，在医院被扎过太多次，早就麻木了。可那都是别人拿针，现在要她自己拿起针，朝手臂上那条微微鼓起的瘘管扎下去。
第一次尝试，护士在旁边看着。
她深吸一口气，用棉签在瘘管处仔细消毒，皮肤凉凉的。
拿起针对准那个跳动的位置，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像秋风里最后的蝉翅膀。针尖在皮肤上方晃来晃去，就是扎不下去。
“别怕，朱姐，找准位置，稳一点，快进针。”小刘护士轻声鼓励。
她咬咬牙，针尖刺破皮肤带来熟悉的刺痛，可位置偏了，没进瘘管。她拔出针，皮肤上冒出个小血珠。
再来，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第二次又没成，额头冒出细汗，心跳得像打鼓。
她看着自己手臂上那个因为反复穿刺变得硬邦邦的地方，布满了新旧针眼，像被翻来覆去耕种的土地。
第三次拿起针时，手指关节因为用力发白，呼吸急促，眼前发花。
风中无足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时，车库门轻轻推开，高书平逆光站在门口，看不清表情。
他没说话，快步走过来，身上带着外面清冷的空气。他伸出手，温热的掌心盖住她冰凉发抖的手背，把她的手和那枚针一起稳稳包住。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不容商量的坚定，引着她的手移到正确的位置。他的呼吸喷在她耳边，平稳绵长。
“好了，”他低声说，像在说悄悄话，“就这儿。”
她闭眼心一横，借着他传过来的稳当劲儿，手腕猛地一沉。刺痛传来，接着是针头进入瘘管内部时那种微妙的落空感。
她睁开眼，看见针头稳稳立在瘘管里，暗红色的血顺着连接管，听话地流向机器。
那一刻她浑身发软，像刚跑完长跑。
高书平松开手默默退到一边，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把毯子盖在她腿上。
从那以后，每个透析日成了他们特别的战斗日。
他总会提前一个钟头，用稀释的消毒水把车库角落都擦一遍，连门把手都不放过。
透析机被他用干净的细棉布罩着，像照顾宝贝。他会烧好开水晾温，放在她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毯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
他依旧被要求待在门外，像个忠诚的哨兵，但门不再关死，留着一道缝。
他在外面轻轻忙活，有时整理永生花材料，有时轻手轻脚准备饭菜。那些细小的声响让她知道，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有一次透析到后半程，她正看着血在透明管子里慢慢流动，像条暗红色的小溪。
突然，强烈的肌肉痉挛从腿上窜上来，迅速传遍全身。她控制不住地抽搐，牙齿咯咯响，眼前一下子模糊了。
“书……平……”她费力挤出两个字，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
守在门外的高书平几乎同时冲进来，看见她的样子脸色大变，动作却一点不乱。
他立刻按培训记下的步骤，一边快速调低血流速度停止超滤，一只手稳住她发抖的身子，另一只手抓起电话熟练地拨了120，地址报得清楚准确。
等救护车的几分钟里，他不停喊她的名字，用热毛巾擦她额头不断冒出的冷汗，调整她的姿势防止窒息。
他的动作稳当迅速，那双曾经连剪小鹿卡片都笨拙的手，现在每个指令都执行得恰到好处。
救护车呼啸而来时，她的抽搐己经稍微缓和。医生检查后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处理得及时专业，避免了更糟的情况。”
经过这次惊吓，朱小闵心里对居家透析的那点害怕，反而淡了些。
她开始更认真地对待每次操作，消毒、穿刺、连接、监测……每个步骤都记牢。手臂上的针眼渐渐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像战士的勋章。
她甚至能在透析平稳时，用没接管子的那只手，做些简单的永生花。她把干花茎修剪到合适长度，缠上细铁丝，做些不需要太细致的准备。
生命就维系在这些日复一日的操作里，冷冰冰地重复着，容不得半点差错。
(http://www.220book.com/book/WS2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