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教学像阵温和的风，吹散了网络暴力的阴霾，也给永生花工作室带来些人气。
工作室里，还是那几张旧桌子，高父做的木架子派上了用场，上面摆着大家的练习作品，形状各不相同，不算精致却自有生气。
日子过得慢慢悠悠，像窗外那条安静的旧巷子。
首到有天下午，一个电话打破了平静，是省医院安宁疗护科的护士长打来的。
她说想给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准备些小纪念品，打算订一百份永生花礼盒，不用太复杂，小巧温馨就好。
“我们看过你们义卖的报道，也听病友提起过，觉得你们的作品，有温度。”护士长的声音温和沉稳。
挂了电话，朱小闵握着手机，手心有点湿。一百份，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大订单。她看向高书平，他眼里也有同样的惊讶。
“接。”他只坚定地说了一个字。
消息在小病友圈里传开，几个在公开教学时认识的，手脚还算利索的家属也主动来帮忙。
车间里顿时热闹起来，裁剪丝绒内衬的，固定小花材的，系蝴蝶结的，像条小小的流水线。
空气里飘着干花的清苦味，还有一种专注的宁静。
这些订单里，有个特别的要求。护士长特意交代，三床的一位晚期肺癌患者林先生，指名要一朵向日葵，要单独包装，不用放礼盒里。
林先生弥留之际，断断续续对护士长说，那是他初恋最喜欢的花，年轻时穷没送过，后来……各自成了家，就再也没见过。
朱小闵默默记下了。
她挑了品相最好的向日葵干花，金黄的花盘，棕色的花芯，的花瓣，带着一种凝固的热烈。
她做得特别仔细，像是在完成一个跨越几十年的约定。
工作做到傍晚，大部分礼盒己经初具模样。她正在给那朵单独的向日葵做最后调整，手机又响了，还是护士长。
“朱小姐，不好意思，林先生……可能就这一会儿了。他刚才又清醒了片刻，嘴里还念着……向日葵……”
她的心猛地一沉，看了眼手中快完成的向日葵，毫不犹豫地说：“我马上带过来！”
她小心地把那朵还没完全固定好的向日葵，连同工具材料一起放进随身的帆布包。
高书平立刻站起身：“我陪你去。”
夜晚的医院走廊，比白天安静得多，灯光白得清冷。
安宁病房在这一层最里面，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淡了些，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命衰败的气息。
护士长在病房门口等着，神色平静，带着见惯生死的从容，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护士长示意他们进去。
病房是单人间，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风中无足鸟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一位瘦得脱形的老人，平躺在雪白床单里，呼吸微弱急促，像快要燃尽的蜡烛。一位中年妇人，应该是他妻子，红着眼眶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枯槁的手。
她放轻脚步走到床尾，对着那位妻子微微点头，然后默默从帆布包里拿出那朵向日葵，还有小钳子、胶水和固定铁丝。
她就着昏暗的灯光，蹲在床边一角屏住呼吸，开始做最后的步骤，用绿色花艺胶带仔细缠绕花茎，固定在小木座上。
她的动作很轻很快，手指稳得不像是自己的，胶水的气味淡淡散开。
高书平站在身后，像道沉默的墙。
当她终于完成，把那朵完整的金灿灿的向日葵轻轻放在老人枕边时，一首闭着眼的林先生，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一条缝。
他的眼神己经模糊，没有焦点，但好像感觉到了那抹亮亮的黄色。
他的目光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移向枕边那朵向日葵。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突然，一滴浑浊的泪，从他深陷的眼角慢慢渗出来，沿着布满皱纹的脸，滑进花白鬓发里。
他放在被子外那只枯瘦的手，手指轻微动了动，似乎想抬起来，却终究没力气。最后只是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那金黄的花瓣。
触碰的时间很短，像个错觉。
然后，他闭上眼睛，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变得悠长，最后归于寂静。
他妻子俯下身，把脸埋在他尚有余温的手边，肩膀无声地耸动。
他们悄悄退出病房。
走廊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酸，靠在冰凉墙壁上，手里还紧紧攥着工具包，那朵向日葵和老人眼角的泪，在她脑子里来回闪现。
第二天，他们得知林先生昨晚走了。
几天后，工作室收到了医院支付的一百份礼盒款项，随钱来的，还有条护士长转达的口信。
口信是林先生妻子让护士长转述的。
她说谢谢那朵向日葵，他生病这么久，再疼再难受都没掉过泪。当看到花的时候，他哭了，那是他生病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泪。他走的时候，很平静很安详。
朱小闵把那条口信反复念叨了好几遍，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朵新的向日葵干花，看了很久。
晚上，她对高书平和几位常来帮忙的病友家属说：“以后，我们工作室立个规矩吧。”
大家安静地看着她。
“以后所有的订单，急单都优先，特别是……为临终的人做的花，不管多复杂，都免费。”
车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
高书平第一个点头：“好。”
其他人也陆续点头，眼神里有种明白，也有种庄重。
人到最后，最放不下的，可能就是这些没说完的话，没送出的花吧？
就像林先生，在这一朵不会凋谢的花里，找到了永远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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