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死寂，以及怀中这具沉重而冰冷的躯体，构成了我此刻全部的感知。破碎的玻璃硌在身下，传来细密的刺痛，但比起内心那片劫后余生却更加茫然的荒芜，这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昭言昏迷着，呼吸微弱而紊乱，额头抵在我的颈窝，冰冷的汗水浸湿了我肩头的布料。我紧紧抱着他，手臂因为用力过度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被这片诡异的黑暗彻底吞噬。
系统最后那句关于“锚点”的微弱提示，像风中残烛，在我混乱的脑海里明明灭灭。锚点？什么锚点？是这个崩坏世界的稳定器？还是维系陆昭言存在的关键？我要去哪里找？
无数的问题没有答案，只有怀中这人真实的重量和心跳，是这片混乱中唯一确定的坐标。
我就这样抱着他，在冰冷的、布满玻璃碎碴的地板上，不知坐了多久。首到窗外深沉的夜色开始褪去，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微弱的晨曦透过没有窗帘遮挡的窗户，吝啬地照亮了这间如同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的客厅。
一片狼藉。
碎裂的灯具、歪倒的家具、黑屏的电子设备、以及满地晶莹却危险的玻璃碎片……无声地诉说着昨晚那场看不见的、却无比惨烈的战争。
怀里的身体动了一下。
我猛地低头。
陆昭言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眉头依旧紧锁，带着未散的痛苦痕迹，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和茫然，映着窗外微弱的晨光，像蒙尘的宝石。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然后，对上了我近在咫尺、写满了紧张和担忧的脸。
一瞬间，他眼底的茫然被清晰的愕然所取代。
他似乎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我的怀里，为什么会在这个一片狼藉的地方。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脱力和眩晕，闷哼一声，又重重地倒了回去，额头再次撞在我的锁骨上，带来一阵钝痛。
“别动！”我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声音沙哑地阻止他，“你……你昏迷了很久。”
陆昭言停止了挣扎，他靠在我怀里，微微喘息着，目光却开始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惨状。破碎的玻璃，歪倒的茶几，黑屏的平板……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昨晚那些混乱的、破碎的、如同噩梦般的记忆碎片，似乎开始一点点回流。
“惊蛰”……画稿……失控的吻……冰冷的电子音……“清除协议”……还有……最后那个由我主动的、带着决绝意味的……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复杂。震惊，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以及某种更深沉的、我无法立刻解读的情绪。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我的嘴唇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晚那场“数据对冲”带来的、无形的印记。
【目标情绪波动值：+50（记忆回流带来的巨大冲击、困惑、以及……某种难以定义的悸动与后怕）】
系统的提示音依旧虚弱，但总算恢复了一点功能。
“昨晚……”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发生了什么？”他问着我，眼神却带着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迫切。
我看着他苍白而脆弱的脸，看着他眼中那片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心中五味杂陈。要告诉他吗？告诉他他被“游戏管理员”试图控制，告诉他我们差点一起被“清除”，告诉他那个“吻”是我情急之下的疯狂赌博？
他会信吗？还是会觉得我疯了？
“……你突然很不舒服，”我斟酌着用词，避重就轻，声音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然后……东西就都碎了。你昏迷了过去。”我指了指周围的狼藉，这倒是事实。
陆昭言沉默着，目光依旧紧紧锁着我，显然并不完全相信我这套说辞。他是个极度理智的人，昨晚那远超常理的异状，绝不可能用“不舒服”轻易解释过去。
但他没有追问。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了，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然后，他再次尝试，用尽全身力气，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地、摇摇晃晃地从我怀里坐了起来，也离开了那片冰冷的、布满碎玻璃的地面。
我们之间拉开了一点距离。
晨曦的光芒稍微亮了一些，照亮了他脸上未褪的疲惫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苍白。他靠在背后的沙发残骸上，微微喘息着，目光扫过这间如同废墟般的客厅，最终，落在了那个屏幕漆黑、仿佛失去灵魂的平板电脑上。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冰冷，带着一种审视和……忌惮。
他记得。
他至少记得一部分。记得那试图控制他的冰冷力量，记得那“清除协议”的威胁。
就在这时，我那沉寂了许久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疯狂震动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拿出来一看，是周扒皮。
深吸一口气，我按下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到耳边，周扒皮那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擦黑板的声音就咆哮着穿透了出来：
“沈小茶！！！你他妈死到哪里去了？！啊？！张总的剧本你改完了吗？！今天要是交不出来，你就等着收律师函吧！！还有！！你他妈是不是忘了你今天还有个《我们结婚了》的杂志封面拍摄？！全组人都在摄影棚等你一个！！你耍大牌耍到天上去了？！赶紧给我滚过来！！十分钟内不到，后果自负！！！”
杂志拍摄？
我猛地看向陆昭言。
他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咆哮，眉头紧紧蹙起。显然，他也忘了今天还有这个行程。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情，谁还能记得起工作安排？
然而，合同就是合同。违约的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尤其是现在这个内忧外患、前途未卜的时刻。
陆昭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脆弱和混乱己经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和决断。他看向我，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可是这里……”我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他明显不佳的状态。
“我会联系助理处理。”他打断我，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脊背却挺得笔首，仿佛昨晚那个脆弱崩溃的男人只是我的错觉，“记住，沈小茶。”
他看向我，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最后的警告，或者说，是提醒：
“无论发生了什么。”
“戏，必须演下去。”
——第2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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