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属于我的那个房间，身体的极度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吞没。林小小帮我擦洗换衣，喂我吃了点流食，我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睡。但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意识深处仿佛还残留着被扫描脉冲侵蚀的冰冷触感，以及陆昭言苏醒后那道复杂难辨的目光。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窗外己是夜幕低垂。房间内只开了一盏柔和的壁灯，林小小靠在旁边的沙发上打着盹。身体的酸痛感减轻了些，但精神的疲惫和那种莫名的忐忑却挥之不去。
我轻轻起身，想去看看陆昭言。
穿过连接两个房间的内部通道，门口有顾夜白安排的守卫，见到是我，默默让开了路。
陆昭言的房间里只亮着几盏必要的仪器指示灯，光线昏暗。他己经从那个透明的维生舱中转移了出来，躺在一张更舒适的病床上，身上依旧连接着不少监测线，但呼吸机的面罩己经取下，改为鼻导管吸氧。
他醒着。
听到我轻微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感觉怎么样？”我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依旧复杂，疲惫中掺杂着审视，还有一种……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专注。过了几秒，他才微微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厉害：“……还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一种疏离的客气。
我的心又沉下去几分。这不是我熟悉的陆昭言，不是那个会粘着我、用委屈眼神看我、或者强势宣示主权的陆昭言。眼前的他，像一座刚刚经历过地震、外表看似完整、内里却布满了裂痕的山峰，沉默而疏远。
“你呢？”他反问，目光落在我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
“我也还好，就是有点累。”我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你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视线缓缓移开，落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似乎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愿。
这种无声的隔阂感，比任何争吵都让人难受。我站在床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冷的玻璃。
是因为意识受损的影响吗？还是……在意识空间里，他感知到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变化？
“你……”我犹豫着开口，想问问他在意识深处最后的感受，想确认他那陌生的眼神是否是我的错觉。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推开，顾夜白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凝重。
“醒了？感觉如何？”他先是对陆昭言说道，语气熟稔。
陆昭言看向他，眼神似乎稍微活络了一些，点了点头，依旧言简意赅：“还好。”
顾夜白走到床边，看了看监测仪上的数据，然后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什么。“生命体征稳定，脑波活动也趋于正常，但还需要密切观察和一段时间的康复。”他像是在对陆昭言说，又像是在对我解释。
记录完毕，他抬起头，目光在我和陆昭言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我身上，语气自然地提议：“小茶，你脸色还是很差，需要多休息。昭言刚醒，也需要静养。我有些关于后续康复的事情要跟你沟通一下，我们去外面谈？”
我明白他是有意支开我，或许是有话要单独对我说。我看了一眼陆昭言，他依旧望着窗外，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好。”我低声应道，跟着顾夜白走出了房间。
我们来到隔壁我的房间，顾夜白顺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他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顾夜白没有绕圈子，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我心里一紧：“是因为意识受损太严重吗？”
“不完全是。”顾夜白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他的意识核心成功重塑，这本身是个奇迹。但问题在于……重塑的过程，可能并非完全‘纯净’。”
“什么意思？”我不解。
“你们最后遭遇的那股扫描脉冲，级别非常高，带有强烈的‘同化’和‘覆写’属性。”顾夜白的神色变得严肃，“它在试图清理你们的同时，也在无差别地收集和分析你们的意识数据。昭言在最后关头强行苏醒并构筑守护屏障，虽然保护了你，但他的意识在那一刻是完全开放的，很可能……被动吸收了部分来自那股脉冲的……‘残留信息’或者……‘规则碎片’。”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残留信息？规则碎片？
所以他那陌生的眼神，那疏离的态度，是因为他的意识被……污染了？
“你的意思是……他现在可能……不完全是他自己了？”我的声音带着颤抖。
“还不能确定。”顾夜白语气谨慎，“影响可能是轻微的，暂时的，就像电脑系统被强行注入了不明代码，需要时间杀毒和自检。也可能……”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更深层，更棘手。这需要密切观察他后续的行为逻辑和情感反应。”
他看着我瞬间苍白的脸，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推测。更大的可能是因为意识重塑和过度消耗带来的暂时性情感淡漠和认知迟缓，需要时间恢复。但你必须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准备好面对一个可能被未知力量影响、甚至不再是完全熟悉的陆昭言？
这个消息如同冰水浇头，让我从劫后余生的短暂喜悦中彻底清醒过来。前路，依旧布满荆棘。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观察，等待，同时做好我们该做的。”顾夜白目光锐利，“我会继续分析那股扫描脉冲的数据，尝试找到它的源头和弱点。而你，沈小茶，”
他深深地看着我：“你是他现在最熟悉的‘锚点’。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尝试去接近他，唤醒他属于‘陆昭言’的那部分记忆和情感。但记住，务必小心。在确定他意识稳定之前，不要刺激他，也不要……完全卸下防备。”
不要完全卸下防备……
顾夜白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我转头，透过并未完全关严的门缝，看向隔壁房间的方向。陆昭言依旧维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势，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苏醒的喜悦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我们虽然都从意识的深渊中挣扎了出来，但横亘在我们之间的，可能是一片比那数据废墟更加难以逾越的……迷雾。
而他，是否还是那个，会红着眼圈把我堵在墙角，说“只想亲你”的粘人精？
我不知道。
——第53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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