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柠鲨是被窗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冻醒的。窗帘没拉严，铅灰色的天光斜斜切在地板上，洗漱时冷水激得她一个哆嗦，镜子里的自己眼尾还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她裹紧睡衣，在屋里转了半圈，最后在餐桌中央看见高女士压在陶瓷杯下的便签，字迹娟秀：“早餐在菜罩里，凉了就用微波炉热，别偷懒。”
她指尖捏着便签纸，指腹蹭过纸面的褶皱，心里泛起点空落落的软。掀开菜罩，保温棉下的粥还带着余温，鸡蛋羹颤巍巍的，是她最爱的溏心款。孙柠鲨把碗碟一一放进微波炉，“叮”的提示音刚响起，她就蜷在餐椅上拨通了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高女士熟悉的声音，还裹着路边汽车的鸣笛声。
“醒啦？”
“昂。”孙柠鲨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刚睡醒的嗓音像蒙了层雾，“你们咋不喊我，我能送你们的。”
“看你睡得沉，睫毛都不动一下，哪舍得喊。”高女士的笑声混着风声飘过来，“早饭吃了没？”
“正热着呢。”孙柠鲨起身凑到微波炉前，玻璃门外的光影晃得她眼睛发花，“马上就能吃。”
“那好，”高女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顿了顿，“对了，我和你爸刚才在小区碰见砚倾了。”
“咔嗒”一声，孙柠鲨手里的隔热手套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手机差点从肩膀滑下去，心跳突然漏了半拍——王砚倾？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他也看见你们了？”
“看见啦，还跟我们问好呢，”高女士的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的轻松，“聊了两句，说回家里拿点东西。”
“是呀，跟我们打了声招呼，随便聊了几句。”高女士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小插曲。
……
两小时前
“鲨鲨还睡着呢？”孙先生坐在客厅，等待收拾东西的高女士。
高女士小心翼翼地合上房间门，冲他点了点头，“还睡着呢，昨天晚上不知道几点睡的。”
“那也甭喊醒她了，让她多睡会。”孙先生的视线跟着高女士移动，见她将阳台上晾干的衣服收了进来。
“行，让她多睡会。”高女士将一堆衣服放在沙发上，一件件叠整齐，“你说鲨真是倔得很，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孙先生闻言，目光停在她的身上，此时无声胜有声。
“感情这事也倔。”高女士闷头叠着衣服，时不时叹口气，“也不知道砚倾那边现在啥态度，要是两孩子能成，那肯定皆大欢喜，那要是不成呢？鲨鲨还非他不可吗？”
高女士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孙先生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
“你说，咱们要不联系砚倾问问？”高女士提议道。
终于有机会开口，孙先生摇摇头，“算了，这是他俩自己的事情，咱们就别掺和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万一好心办坏事，那不就得不偿失了。”
高女士思考片刻，点头赞同，眉间依旧布着愁容。
“想开点，感情这事儿本来就急不得。”孙先生拍了拍高女士的肩膀，宽慰道，“顺其自然昂。”
“嗯。”
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孙柠鲨后，两人安安静静地关上房门离开。
他们走在路上的间隙仍旧时不时提起刚刚的话题。
说曹操，曹操到。
迎面便碰上了他们话题的主人公。
王砚倾和两人对上视线，认出两人，倒也没有意料之外的无所适从，他停下脚步，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
“砚倾啊，好久不见了哈。”高女士和孙先生两人一瞬的眼神交流，笑盈盈地看着王楚钦，“这是……刚回来？”
“嗯，回来家里一趟。”王砚倾如实回答。
“经常住家里？”高女士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情况。
“没有，大部分时间住队里。”王砚倾稍稍偏了下身子，让出过道。
孙先生附和道，“住队里是方便一点。”
“很长时间没见感觉你瘦了不少啊？”高女士打量着他，见他明显消瘦的身材，“训练强度还是很大啊？”
“没有，就是训练强度没那么大了，所以肌肉掉了，就显瘦。”王砚倾耐心地应着。
“那还是要注意补充营养。”高女士眉眼一弯，在心里盘算着计划，“正好我俩给鲨鲨带了不少吃的，都是叔叔阿姨亲手做的，刚好你回来了，待会我让鲨鲨送你家里，你一起吃点。”
“不……不用了姨……”王砚倾面色一僵，连忙摆手拒绝。
高女士拍拍他的胳膊，“跟阿姨客气啥，带回去吃昂。”
“真不用。”
“哎，老孙，那啥，咱们得抓紧走了，不然不赶趟了要。”高女士扯了扯孙先生的袖子。
孙先生立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配合着看了眼手表，“是啊，得抓紧咯，咱也别耽误砚倾的时间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昂，待会你俩联系哈。”高女士不给王砚倾拒绝的机会，“她估计这会还没醒，你要等不及就给她打个电话。”
王砚倾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望着他们的背影，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
听完高女士的一通说辞，孙柠鲨看了眼时间，距离高女士他们离开己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说不定王砚倾早就走了。
“多大点事，大不了你给他送队里去。”高女士早己经想好万全之策，“反正人就在那，又不会跑不见，守株待兔还不会啊？”
“……”孙柠鲨咬着手指，对于那里她还是下意识想逃避。
“再说，你问都没问，咋知道人走了？”高女士知道她的顾虑，“你妈我就只能做这些了昂，剩下的看你俩自个造化吧。”
“那行，谢谢妈，我先挂了。”孙柠鲨几下甩开手套，从碟子里拎了个包子叼在嘴里。
“行，忙你的大事去吧。”高女士隔着手机屏幕就能想象到她着急忙慌的模样，语气带着笑意。
高女士冲驾驶座的孙先生挑挑眉，一脸得意道：“感情虽然是得顺其自然，但是也少不了点推波助澜。”
……
孙柠鲨挂了电话，把剩下的粥几口喝完，起身翻冰箱。里面塞满了高女士带来的菜，有王砚倾爱吃的红烧肉、香菇滑鸡，还有她亲手做的豆沙包。孙柠鲨挑了几样，刚想装进塑料袋，又觉得寒碜——上次高女士来，用的是保温袋。她翻遍了厨房的抽屉，终于在顶层柜子里找到了那个米白色的保温袋，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
高女士怕她懒得洗碗，特意带了一次性打包盒，可孙柠鲨看着盒子，总觉得不对劲——王砚倾不喜欢用一次性餐具。她犹豫了几秒，又把菜倒出来，从橱柜里翻出陶瓷泡面碗——这碗还是以前两人一起买的，图案是乒乓球拍形状，边缘还有个小小的“倾”字。她把菜一样样装进碗里，盖好盖子，再放进保温袋，掂量了一下，比刚才重了不少。
折腾完己经过去十几分钟，孙柠鲨怕王砚倾真的走了，随便抓了件羽绒服套在睡衣外面，拖着棉拖就往外跑。一出门，冷风就灌进衣领，她缩着脖子，把半张脸埋在羽绒服里，提着保温袋的手没一会儿就冻得发红，细细的带子勒得手心发疼。
小区里的树枝光秃秃的，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声响。孙柠鲨沿着熟悉的路往前走，路过以前和王砚倾一起打球的小广场，地面上还有淡淡的球印。她想起以前训练完，两人总在这里打会儿球，王砚倾总让着她，可最后输了的还是她，每次她闹脾气，王砚倾就会买根草莓味的冰棍哄她……
想着想着，就到了王砚倾家楼下。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几盏，黑漆漆的，孙柠鲨摸着墙往上走，心里有点发慌。终于到了门口，她抬头就看见门板上的“福”字——还是去年她和王砚倾一起贴的，图案是两个乒乓球拍交叉着，旁边还有他们的名字缩写。她没想到，这福字居然还在。
孙柠鲨的手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按下去。她怕按了之后，门里没人应答——那样，她就真的没理由再找他了。犹豫了半天，她还是掏出手机，给王砚倾发了条消息：“你回来了？”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孙柠鲨抱着保温袋，靠在墙上等，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冻得她脚尖发麻。过了几分钟，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是王砚倾的回复：“嗯。”
“我爸妈说在小区碰见你了。”
“是，聊了几句。”
“那……你现在还在家里吗？我妈给我带了很多吃的，有你喜欢的。”
“你过来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你要是回队里了，我就不去了，省得白跑。”
孙柠鲨盯着屏幕，等了半天，王砚倾才回复：“我己经走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她心里有点发涩，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删：“那你在队里吗？我给你送过去？”“要不我让李可儿给你带过去？”最后，她还是把这些都删掉，只发了两个字：“好吧。”怕显得太落寞，又加了个笑脸表情包。
孙柠鲨把手机揣进兜里，抱着保温袋，盯着门板上的福字看了很久。楼道里的冷风冻得她鼻子发酸，她使劲眨了眨眼，腾出一只手，轻轻碰了碰福字上的“倾”字，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就在她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走动。
孙柠鲨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她猛地回头，却看见隔壁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陌生的阿姨。“你是……？”阿姨疑惑地看着她。
“我……我找朋友。”孙柠鲨的脸瞬间红了，连忙低下头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阿姨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径首走向电梯。“你不下去吗？”阿姨按着电梯门，冲她喊。
“我……”孙柠鲨刚想点头，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是王砚倾的。
她猛地回头，看见王砚倾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穿着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点乱，手里还拿着个水杯。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王砚倾明显愣了一下，眼里带着点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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