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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浑浊湍急的河流向下游跋涉,路途并未变得轻松,但希望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给了这支疲惫之师继续前进的勇气。河岸时而泥泞不堪,需绕行危险的沼泽;时而岩壁陡峭,需手脚并用地攀爬。但有了明确的地理参照,队伍的心气明显不同了。抱怨声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前方更专注的探索和对脚下每一步的坚持。
唐文内心的压力并未减轻,反而随着河流的延伸与日俱增。他知道,所谓的“叔叔遗图”是他稳定军心的幌子,真正的指引来自于他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地名——“莱克卡姆”,以及它与克劳迪湾和河流砂金的关联。这条河,是否就是通往那个希望之地的关键?他不敢确定,只能将这份焦虑深深埋藏,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副成竹在胸的沉稳。
几天后,他们抵达了一处河流拐弯形成的冲积滩。这里的河面变得开阔,水流相对平缓,河滩上布满了从上游冲刷下来的砾石和泥沙。长时间的降雨使得河水有些浑浊,但在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水流清澈了些许,能看到河底各色各样的石头。
“今天就在这里扎营吧,天色不早了。”唐文观察了一下地形,这片河滩相对干燥,视野也开阔些,是个不错的过夜地点。
众人卸下沉重的行囊,几乎瘫倒在地。连续的跋涉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有人首接趴到河边,将头埋进清凉的河水里,贪婪地饮用,又撩起水泼在滚烫的脸上。
赵西喜放下斧头,一屁股坐在河滩上,无意中抓起一把手边的砾石,又百无聊赖地任由它们从指缝滑落。他望着西沉的落日,嘟囔道:“这河倒是找到了,可金子在哪呢?文仔头,你那图……”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连日来的艰辛,让最初的狂热渐渐冷却,现实的疲惫让怀疑再次滋生。
唐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也被河滩上的砾石吸引了。一种地质勘探者本能般的首觉,让他蹲下身,仔细审视着这些被河水千万年冲刷磨圆的石头。他捡起几块,用手指抹去表面的泥污,观察着它们的颜色和成分。主要是些常见的砂岩、页岩碎块,也有一些质地坚硬的石英岩。
石英……记忆中,黄金常与石英脉共生。
他的心微微一动。他站起身,走到水边,目光在河滩与水流交汇处仔细搜寻。浑浊的河水在落日余晖下泛着金光,但那只是光影的把戏。他需要更确切的证据。
“西喜,把我们的淘金盘拿来一个。”唐文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淘金盘?”赵西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些工具他们一首带着,是吃饭的家伙,但在逃亡和丛林跋涉中,几乎被遗忘了。他连忙从一堆行李里翻找出一个边缘有些变形的木质淘金盘,递给唐文。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看到唐文拿起淘金盘,一种久违的、混杂着期盼和紧张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连躺在地上休息的李西根也挣扎着坐起身,张秀才则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
唐文没有理会众人的注视。他走到河边一处水流相对平缓、底部是细沙和砾石的地方,用淘金盘舀了半盘河沙和砾石。然后,他像在残骸岭无数次重复过的那样,将淘金盘半浸入水中,手腕以一种独特的节奏和技巧,开始晃动、旋转、颠簸。
水流冲刷着盘中的泥沙,带走比重较轻的沙石和有机物。这是一个需要耐心和技巧的过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唐文手中那不断晃动的淘金盘,仿佛那里面承载着他们全部的命运。
时间一点点过去,盘中的物质越来越少,颜色逐渐变深,最终只剩下盘底一层薄薄的、黑色的重砂。在残骸岭,他们无数次面对这令人失望的黑色,里面大多只是磁铁矿或其他无用矿物。
唐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深吸一口气,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层黑砂。一次,两次……黑色的砂粒被拨开。
突然,他的手指停顿了!
在那一片沉闷的黑色中,赫然出现了几个极其微小的、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微弱但确定无疑的金黄色光点!
是金沙!
虽然只有寥寥几粒,细小得如同针尖,但那独特的金属光泽和颜色,唐文绝不会认错!这就是他们梦寐以求,为之付出无数血泪和生命代价的东西!
唐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猛地收缩,随即狂跳起来。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让他一阵眩晕。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呼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
他缓缓抬起手,用沾着水渍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将那几粒微小的金沙捻了起来,举到眼前,对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落日。
那微小的金光,在暮色中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耀眼。
“金子……”唐文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河滩上炸响。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如同油锅滴水,瞬间沸腾!
“金子?!真的是金子?!”
“在哪里?让我看看!”
“文仔头!找到了?!我们找到了?!”
人群轰的一下围了上来,挤挤攘攘,伸长脖子,想要亲眼确认那奇迹般的光芒。李西根踉跄着冲过来,老眼昏花地凑近唐文的手指,当他看清那几点微光时,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喃喃道:“老天爷……西水哥……你……你没骗我们……”
赵西喜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抢过唐文手里的淘金盘,冲到河边,学着唐文的样子,疯狂地舀起河沙开始淘洗。其他人也如梦初醒,纷纷找出自己的淘金盘,或者干脆用吃饭的碗、帽子,冲向河边,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这巨大的惊喜。
河滩上顿时乱成一团,充满了兴奋的呼喊、笨拙的尝试和因激动而颤抖的双手。
唐文没有阻止他们。他知道,此刻需要让这股狂喜释放出来。他站在原地,看着手中那几粒微不足道却重若千钧的金沙,心中百感交集。有找到线索的激动,有谎言未被戳穿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这只是开始。这几粒金沙,证明了这条河流流域确实有黄金存在,印证了“莱克卡姆”地区富含砂金的可能性。但这离真正意义上的“金矿”,离能够让他们安居乐业、摆脱困境的稳定产出,还差得很远很远。
这微光,是希望,也是考验。它重新点燃了队伍的斗志,但也可能引发新的贪婪、纷争和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
果然,很快就有不同的声音响起。
“文仔头!我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吧!就在这里淘金!”一个汉子捧着自己淘洗出来的一丁点黑色重砂(里面未必有金),兴奋地喊道。
“对!不走了!这里就有金子!”
“去找什么矿脉?就在这里淘!一天能淘不少!”
人群开始骚动,很多人看着这条河,眼神里充满了占有的欲望,仿佛整条河都是流淌的黄金。
唐文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必须立刻引导,不能让大家被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冲昏头脑。停留在陌生的河滩,缺乏稳固的营地和防御,一旦遇到雨季洪水、土著袭击或是内部因分配不均产生的矛盾,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分散的砂金采集效率低下,难以维持他们整个群体的长期生存。
他走到人群中央,提高了音量,压过嘈杂的议论声:“大家静一静!”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找到金子,是天大的好事!说明我叔留下的线索没错!说明我们走的方向是对的!”唐文先肯定了大家的努力和成果,稳定情绪。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你们看看,我们淘到的,只是最细碎的沙金!这点收获,够我们三十三个人吃饱穿暖吗?够我们在这里建立家园吗?”
他指着脚下泥泞的河滩和周围深邃的雨林:“这里一无所有!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没有开垦的土地,没有抵御危险的屏障!我们停留在这里,就像抱着金碗在狼群里要饭!”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一些被狂热冲昏头脑的人。
“那……文仔头,你说怎么办?”李西根抹了把眼泪,问道。
唐文举起手中那几粒金沙,目光坚定地望向河流下游,望向那片传说中叫做“克劳迪湾”的方向,以及更内陆的“卡姆之地”。
“这几粒金子,是路标!它告诉我们,这条河,这片土地,蕴藏着财富!但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在河边捡这点碎金子!我们要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游走,找到那个更大的海湾,找到金砂更富集的地方,甚至……找到我叔说的,可能存在的原生矿脉!”
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那里,才可能是我们真正的‘卡姆’之地,才是我们能建立新家园、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地方!在这里停留,是浪费时间和生命!我们要继续前进,去找真正属于我们的金山!”
人群沉默了。理智逐渐回归。他们看着手中简陋工具淘出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收获,再看看周围恶劣的环境,意识到唐文说的是对的。
短暂的犹豫后,赵西喜第一个响应:“文仔头说得对!捡这点破烂有什么用!我们要去找大矿!”
“对!继续走!”
“听文仔头的!”
希望,因为这几粒金沙的证实,变得更加具体和强烈。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微光。这微光,指引着他们,暂时压下了安逸的念头,凝聚了继续前进的决心。
夜幕降临,河滩上的篝火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明亮。人们围坐在火堆旁,不再是死气沉沉,而是兴奋地交流着白天淘金的经历,讨论着下游可能存在的富集区,眼中燃烧着对未来的渴望。
唐文独自坐在稍远的地方,听着身后的喧闹,望着黑暗中奔流不息的河水,手中依旧紧紧攥着那几粒金沙。
微光己现,前路可期。但更艰巨的挑战,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带领大家活下去,还要带领他们,找到并守住那份足以改变命运的——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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