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晨光刚漫过苏家朱漆大门，林晚就看到陈忠站在门廊下徘徊。
老管家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攥着个铜环钥匙，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急促：“瑾姑娘，您可算来了！老爷在正厅等您，只是……只是庄明那小子也在，刚才还在吵着要查家里的织机作坊账目呢！”
“庄明？”林晚脚步一顿，那是王氏的娘家侄子，前阵子在西大街开绣品铺，因绣品粗劣倒闭，没想到竟敢跑到苏家来闹事。
她跟着陈忠往里走，穿过栽着石榴树的庭院，远远就听见正厅里传来拍桌子的声响。
推开门，只见苏承业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脸色灰败，面前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却一口没动。
一个穿着宝蓝锦袍的年轻汉子站在厅中，手里举着张泛黄的纸，正是庄明，他脸上带着嚣张的笑：“姑父！这是姑母生前留下的遗嘱，上面写着苏家的织机作坊归我管，您要是不认，我就去开封府告您私吞家产！”
林晚目光扫过那张“遗嘱”，纸边泛着不自然的毛边，墨迹也深浅不一，分明是伪造的。
苏承业看着庄明，气得手都在抖：“你姑母还在开封府受审，哪来的生前遗嘱？你这是伪造文书，是要坐牢的！”
“坐牢？”庄明嗤笑一声，上前一步逼近苏承业，“姑父，您别忘了，姑母是苏家的正妻，她要是出事，苏家的家产也该有我一份！那织机作坊要是不给我，我就把您当年纵容姑母苛待柳姨娘的事，捅到街上去，让全城的人都知道您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承业心上，他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更白了。
林晚见状，上前一步挡在苏承业身前，冷冷地看着庄明：“庄公子，伪造遗嘱是大罪，你手里的纸连姑母的笔迹都仿不像，姑母写‘苏’字时，习惯在竖钩处带个小弯，你这上面的‘苏’字却是首的，你敢说这不是假的？”
庄明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把“遗嘱”往身后藏了藏，却还嘴硬：“你一个庶女，懂什么笔迹？这就是姑母写的！”
“老奴可以作证，这遗嘱是假的。” 陈忠突然开口，他走到厅中，对着苏承业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哽咽，“老爷，当年柳姨娘还在时，曾帮夫人保管过真正的遗嘱底稿，夫人写‘苏’字确实有小弯，而且……而且夫人的笔迹偏瘦，这纸上的字却肥厚，一看就是仿的。”
庄明没想到陈忠会出来作证，顿时恼羞成怒：“你一个老管家，也敢来管苏家的事？信不信我把你赶出去！”
“老奴在苏家待了三十年，看着老爷长大，看着柳姨娘进府，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来撒野！” 陈忠挺首了腰板，往日里温和的眼神此刻满是锐利，“当年你姑母让你开绣品铺，你挪用了苏家给的五百贯本钱，却只进些粗劣丝线糊弄客人，最后倒闭了还想赖在苏家头上，你以为老奴不知道？”
这话戳中了庄明的痛处，他本指望靠王氏的关系吞了苏家的织机作坊，好东山再起，可连这点事都被戳穿，顿时急红了眼。
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陈忠的衣领：“老东西！你敢坏我的事！我今天就给你点颜色看看！”
陈忠年纪大了，哪里抵得住庄明的力气，被他推得踉跄着往后退，眼看就要撞到身后的博古架。
林晚连忙上前扶住陈忠，转头对庄明怒喝：“住手！你再动手，我现在就去报官！”
庄明却像疯了一样，挣脱林晚的阻拦，朝着厅侧的柜子冲去，那里放着苏家织机作坊的钥匙，是苏承业昨天刚从王氏手里收回来的。
“我得不到作坊，你们也别想好过！”庄明伸手去抢钥匙，柜子上的瓷瓶被他扫落在地，“哐当”一声摔得粉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周强带着两个码头伙计冲了进来，手里还扛着两匹苏丝：“瑾姑娘，我们送苏丝来了，刚进门就听见里面吵……”
周强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庄明在抢钥匙，立刻放下苏丝，上前一把扣住庄明的手腕。
周强常年在码头搬运，力气大得很，庄明被他扣得痛呼出声，手腕像被铁钳夹住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你是谁？快放开我！” 庄明挣扎着喊。
“我是帮瑾姑娘运货的，你欺负瑾姑娘和老管家，还想抢东西，我就不能不管！” 周强冷哼一声，转头对林晚说，“瑾姑娘，要不要把这小子绑起来送官？”
庄明一听“送官”，顿时慌了，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姑父！瑾姑娘！我错了！我不该伪造遗嘱，不该抢钥匙！我只是……只是没了姑母的靠山，怕活不下去了！”
苏承业看着庄明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无奈，却还是对林晚说：“瑾儿，把他交给陈忠，让他去作坊里做杂役抵债吧，毕竟是你姑母的侄子，送官也不好看。”
林晚点头，庄明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死，让他去作坊干活，既能抵债，也能让他看看真正的织活是怎么做的，也算给了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陈忠会意，上前解开周强的手，带着庄明往外走，庄明低着头，再也没了之前的嚣张。
送走庄明，苏承业看着林晚，眼神里满是愧疚：“瑾儿，以前是爹糊涂，纵容你娘苛待你和你生母，还让你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你娘犯了错，苏家的织机作坊也该交给你管，你要是愿意，就把作坊和你的绣坊合并，爹也能帮你打打下手。”
林晚心里一暖，却摇了摇头：“爹，作坊我可以管，但不用合并，我想让作坊专门织苏丝，供应给我的绣坊，也卖给其他商户，这样既能让苏家的产业活下去，也能让更多人用上好丝。”
“好！都听你的！”苏承业笑着点头，从柜子里拿出织机作坊的钥匙，递给林晚，“这钥匙你拿着，陈忠懂作坊的事，他会帮你的。”
林晚接过钥匙，钥匙上的铜环己经磨得发亮，带着岁月的温度。
陈忠这时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个木盒：“瑾姑娘，这是当年柳姨娘放在老奴这里的，说要是有一天你回来，就交给你。”
林晚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块绣着莲花的绢帕，和生母柳婉的那块很像，只是上面多了一行小字：“尚衣局织工陈锦，乃忠良之后，若遇危难，可寻他相助。”
“陈锦？”林晚疑惑地看向陈忠。
陈忠愣了愣，随即眼眶红了：“那是老奴的兄长，当年在尚衣局当织工，和柳姨娘是好友，后来因揭发私吞云锦的事，被人陷害，病死在牢里……柳姨娘是想让您以后遇到尚衣局的事，能有个帮手。”
林晚握着绢帕，心里一阵感慨，生母当年早就为她铺好了路，而身边的陈忠、周强、许阿婆这些人，也都在默默支持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一个伙计匆匆跑进来：“老爷！瑾姑娘！开封府派人来说，尚衣局的人明天要来汴京，说是要查当年云锦私吞案，还特意提到了柳姨娘的名字！”
林晚心里一紧，尚衣局的人终于来了，生母当年的旧案，或许很快就能彻底查清了。
她看着苏承业和陈忠，眼神坚定：“不管尚衣局的人来做什么，我们都要把当年的事说清楚，还生母一个清白。”
苏承业和陈忠都点了点头，厅外的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金箔，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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