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作坊的天还没亮透,就被织机的“咔嗒”声和木工刨木的“沙沙”声填满了。
马匠师蹲在改良织机旁,额角渗着汗,手里拿着锉刀反复打磨齿轮的齿尖,昨晚试机时,硬木齿轮转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卡壳了,齿距看着均匀,实际咬合时总差那么一丝。
“马师傅,您歇会儿,我看看。”林晚端着刚煮好的热茶走过来,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片薄铜片,“昨天我想了想,硬木虽然结实,但受潮容易变形,咱们在齿轮的齿槽里嵌上铜片,既能减少磨损,又能让咬合更顺滑,这叫‘金属衬垫’,就像您给刨子装铁刃一样,耐用。”
马匠师接过铜片,对着齿轮比划了一下:“这铜片得剪得跟齿槽一样大,还得用小钉子固定,不然转起来会掉。”他说着从工具箱里翻出小剪子和铜钉,林晚则拿过细砂纸,帮着打磨齿轮的边缘,两人一个嵌铜片,一个磨边角,配合得格外默契。
作坊里的织工们也没闲着,韩婶带着两个年轻织工按色卡分丝,把渐变的孔雀蓝丝线分成浅、中、深三档,每档都用红绳捆好;
许伯则在给织机上油,他特意在油里加了点蜂蜡,说这样能让踏板踩起来更轻快。
只有负责搬运丝线的小工钱二心不在焉,搬丝时总往改良织机那边瞟,手里的丝捆差点摔在地上。
“钱二,小心点!这可是要织屏风的丝,断了一根都得重新配!”周强路过,伸手扶住丝捆,眉头皱了起来,钱二平时干活挺利索,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钱二慌忙点头,抱着丝捆往角落躲,眼神却偷偷瞟向门后,那里藏着一小包细沙,是冯坤的表弟昨晚塞给他的,说只要把细沙撒进改良织机的齿轮里,让织机坏了,就再给五十文。
钱二家里等着钱给老娘抓药,一时糊涂就答应了,可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地赶工,心里又犯了嘀咕。
这边马匠师总算把铜片嵌好了,林晚踩下踏板试了试,齿轮转动时发出“咕噜噜”的顺畅声响,再也没有之前的卡顿,经线轴跟着转动,带动经线上下开合,比原来快了至少三成。
“成了!”马匠师激动地拍了下大腿,“这铜片果然管用,以后织机就算连开三天三夜,齿轮也不会坏!”
织工们都围过来看,韩婶拿起梭子试着织了几寸孔雀蓝云锦,梭子在多梭箱里滑动自如,不用再像以前那样频繁换梭,半个时辰织出的锦缎,比原来一个时辰还多。
许伯摸着锦缎上的渐变花纹,笑着说:“柳姨娘要是看到这织机,肯定高兴,当年她总说,织活不该这么累,现在总算实现了。”
就在大家高兴的时候,钱二突然抱着丝捆往改良织机那边冲,手往怀里摸,里面还藏着那包细沙。
周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钱二,你要干什么?”
钱二被抓了现行,脸瞬间白了,怀里的细沙包掉在地上,散开一地黄沙。
“我……我不是故意的!”钱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是冯记布庄的人逼我的!他们说要是我不把沙子撒进齿轮,就不给我老娘抓药的钱,我……”
林晚心里一沉,捡起地上的细沙包,包沙子的纸是冯记布庄专用的,上面还印着 “冯记” 的小印。“钱二,冯坤的人还跟你说了什么?”她蹲下身,语气放缓,“你要是说实话,我不仅不怪你,还会帮你老娘找最好的大夫。”
钱二哽咽着点头,断断续续地说:“他们说……说让我今天弄坏织机,要是弄不成,就晚上放火烧库房,还说赵商在牢里等着看咱们作坊倒闭……”
“放火烧库房?”陈忠气得发抖,“冯坤这是要赶尽杀绝!瑾姑娘,咱们得赶紧报官,不能让他得逞!”
林晚却摇了摇头:“现在报官,没有确凿证据,冯坤肯定不认。咱们先按兵不动,假装没发现,等他晚上来放火,再把他抓个现行。”她转头对周强说:“周哥,你晚上带几个码头兄弟在库房附近守着,记住别打草惊蛇,等冯坤的人动手了再抓。”
周强点头应下,钱二则被陈忠带去给老娘找大夫,林晚没怪他,毕竟是被胁迫的,还让他以后在作坊里管库房,也算给了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解决了内奸的事,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织出的孔雀蓝云锦,渐变颜色不够自然,尤其是浅蓝到中蓝的过渡,总显得有些生硬。
韩婶拿着锦缎发愁:“宫里要的是‘百鸟朝凤’,颜色要是不柔和,怕是过不了验。”
林晚看着锦缎,想起现代染色的 “梯度配比”原理传统染色是一次染成,颜色过渡自然很难,但要是分多次染色,每次调整染料的浓度,就能让颜色慢慢渐变。可问题是,苏州的染料商孙老脾气倔,说传统染料只能按固定方子配,不肯改。
“我去趟孙记染料铺。”林晚抓起披风就往外走,韩婶连忙把陈锦的旧册子塞给她,“这里面记着陈锦先生找孙老调染料的事,说不定能帮上忙。”
孙记染料铺在苏州巷的拐角,门口堆着几袋靛蓝,孙老正坐在柜台后磨染料。听说林晚要调整染料浓度,他头也不抬地摆手:“染料方子是祖上传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你要是觉得不好,就找别家去。”
林晚没急着反驳,翻开陈锦的旧册子,指着其中一页:“孙老,您看,陈锦先生当年跟您调过‘雨过天青’的染料,他在册子上写着‘靛蓝三钱,槐花一钱,水五升,煮两刻钟为浅蓝;靛蓝五钱,槐花二钱,水五升,煮三刻钟为中蓝’,这其实就是调整染料浓度和煮制时间,和我想的梯度配比是一个道理。”
孙老愣了愣,接过册子翻到那页,眼眶有些红,陈锦当年为了调这染料,在铺子里守了三天三夜,两人还一起琢磨过怎么让颜色更自然,可惜后来陈锦被陷害,这方子就没人再用了。
“你想怎么调?”他放下磨染料的石头,语气软了下来。
“孔雀蓝的浅蓝,用靛蓝二钱,石绿一钱,煮一刻半;中蓝用靛蓝西钱,石绿二钱,煮两刻;深蓝用靛蓝六钱,石绿三钱,煮两刻半。”林晚拿出纸笔,把配比和时间写得清清楚楚,“这样分三次染,每次颜色加深一点,过渡就会自然。”
孙老照着方子调了一小碗染料,染了段丝线,浅蓝透着淡淡的绿,中蓝沉稳,深蓝浓郁,果然比原来的颜色自然多了。
“你这法子好!”他激动地拍了下柜台,“我这就给你调够染屏风的染料,保证不耽误你工期!”
当天傍晚,染料送回作坊,织工们立刻开始重新染色、分丝。
改良织机再次运转起来,铜片嵌的齿轮“咕噜”转动,多梭箱里的三色丝线交替穿梭,韩婶坐在织机前,不到一个时辰就织出了半尺长的云锦,上面的孔雀蓝渐变自然,像真的孔雀羽毛一样鲜亮。
“太好了!这样肯定能过尚衣局的验!”许伯拿着云锦,激动得手都在抖。
就在这时,周强带着两个码头兄弟押着个人走进来,是冯坤的表弟!他手里还拿着个火把,身上沾着煤油,显然是来放火烧库房的。
“瑾姑娘,我们在库房后面抓住他的,他刚要点火就被我们按住了!”
冯坤的表弟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哭:“是冯坤让我来的!他说要是烧了库房的苏丝,你们就完不成尚衣局的订单,他还说赵商在牢里会找人接应我,让我烧完就跑……”
林晚让陈忠去报官,自己则拿着冯坤表弟的供词,心里清楚,冯坤的阴谋彻底败露了,接下来就是把他和赵商的勾结查清楚,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夜色渐深,作坊里的灯还亮着,改良织机还在“咔嗒”运转,织出的云锦一点点变长。
林晚站在织机旁,看着手里陈锦的旧册子,上面还有一行小字:“西域染料,可增云锦光泽,然来路不明,需慎之。” 她心里一动,赵商当年把云锦卖到西域,说不定和西域染料有关,这又是一个新的伏笔,等着她去揭开。
而此刻的开封府大牢里,赵商收到冯坤表弟被抓的消息,气得把手里的碗摔在地上,他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阴谋,竟然被林晚一次次识破,看来他得想别的办法,不能让林晚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把苏家作坊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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