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
她的孩子，叫小石。
不是什么金贵的名字，是她那老实巴交的亡夫给起的。他说，石头嘛，结实，好养活。就盼着这孩子能像山里的石头一样，任凭风吹雨打，也能扎扎实实地立住。
此刻，这个名字，就像一粒被捂热的石子，熨烫着苏晚晴冰冷的心口。
那是一种带着痛楚的温暖。
她记起小石的重量。不是姜念那种轻飘飘的、仿佛一碰就会碎的脆弱感，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充满生命力的踏实。每次把他抱在怀里，他都像一只滚热的小火炉，小小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热量都传递过来。
她记起小石的味道。不是姜府这种名贵熏香混合着奶香的复杂气息，而是一种最单纯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奶腥气。她常常把他抱在院子里晒太阳，阳光晒暖了他贴身的小布衫，也晒暖了他柔软的头发，她最喜欢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吸一口气，那味道，比世上任何珍馐佳肴都更让她安心。
她甚至还记得，小石那没长几颗牙的小嘴，吃奶时有多么霸道。他总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发出满足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吃饱了，就会用他那光秃秃的牙床，轻轻地、痒痒地，磨一下。
那是他们母子之间，最亲密的、独一无二的暗号。
这些记忆，曾是她生命中最甜美的糖。可现在，每一颗糖都被淬上了剧毒，融化在她的血液里，腐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那段相依为命的清贫日子，像一幅褪了色的画卷，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漏风的茅草屋，缺了口的瓦罐，还有那碗永远也分不够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
日子很苦。
可那时的天，是蓝的。风，是自由的。
她的怀抱，也永远是满的。
她想起儿子抓着她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吐出第一个含混不清的“娘”字时，她激动得流了一整夜的眼泪。她想起他第一次挣脱她的手，摇摇晃晃地，迈出人生第一个步子，然后一头栽进她怀里时，那得意又带着点惊慌的小表情。
那些画面，一帧一帧，都像是用最锋利的刻刀，深深地镂刻在她的灵魂上。
如今，刀锋转动，开始反复地、残忍地，切割着她的心。
“哇——”
一声尖锐的、熟悉的啼哭，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炸响。
苏晚晴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茫然西顾。
屋子里空空荡荡，静得落针可闻。哪里有孩子的哭声？那声音，只存在于她的脑海里，是她那被思念折磨到极致的幻觉。
可那哭声是如此真实，如此凄厉。
是小石在哭吗？
是不是他饿了，找不到娘亲的乳汁，只能绝望地哭喊？是不是他从梦中醒来，看不见熟悉的身影，只能用哭声来表达他的恐惧？
娘……
娘在这里啊……
苏晚...晴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滚烫的棉花死死地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伸出手，徒劳地在身前抓了一把。
指尖穿过的，依旧是冰冷而虚无的空气。
她就像一个被掏空了所有内脏的木偶，只剩下一具空洞的、漂亮的躯壳，坐在这富丽堂皇的囚笼里。而她的心，她的魂，都跟着那个哭声，飞走了，碎掉了。
绝望，像一片冰冷的海，无声地漫过了她的头顶。
就这样吧。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就这样放弃吧。沉下去，就不会再痛苦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只疲惫的蝶，再也无力扇动。身体里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抽干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那道从怀中蔓延开的裂痕，正在“咔嚓咔嚓”地，一寸寸地扩大，即将把她整个人都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
小石那张挂着泪珠、哭得通红的小脸，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古代：拒宠！寡母靠演技苟成主母》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他正看着她。
那双黑葡萄似的、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依赖与需要。
不。
不行。
这个念头，像一颗从万丈悬崖下顽强钻出的、倔强的草籽，猛地顶开了压在她心头的巨石。
我不能倒下。
如果我倒下了，我的小石怎么办？
谁来为他遮风挡雨？谁来喂他一口热饭？在这人情凉薄的世上，一个没了娘亲的稚儿，会活成什么样子？会被人欺凌，被人作践，最后像路边的一棵野草，悄无声息地枯死掉。
一想到那种可能，苏晚晴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淬了毒的铁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要痉挛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
那双原本被悲伤浸润得黯淡无光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被重新点燃了。那是一簇火苗，很小，很微弱，却在无边的黑暗中，燃烧得异常坚定。
她要活着。
她必须活着。
而且，要好好地活下去。
苏-晚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她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她挺首了那因为悲伤而微微佝偻的脊背，每一个关节，都发出了细微的、重新校准的声响。
她不再是那个只知哭泣和绝望的寡妇苏氏。
从这一刻起，她是姜府的乳母，是小世子姜念唯一的“命”。
这身份是屈辱，是枷锁，可如今，也是她和儿子唯一的生机。
她必须让自己变得无可替代。
她要让那个小世子，离了她的乳汁就活不下去。要让他对她的依赖，深到骨子里，成为一种连他那个权势滔天的父亲都无法割舍的本能。
只有这样，她才是有价值的。
只有这样，姜家才不敢轻易动她，才不敢拿远在乡下的小石来要挟她。
她要忍。忍下所有的屈辱，咽下所有的血泪。
她要学。学这里的规矩，学那些女人的手段，学着如何在这吃人的后宅里，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她要利用这里的一切，为自己和孩子，挣出一个未来。
这份对儿子的爱，这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活下去的执念，像一根坚硬的钢筋，被狠狠地打入了她的脊梁。那道几乎将她撕裂的灵魂裂痕，在这根钢筋的支撑下，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一种决绝的方式，重新凝固、愈合。
伤口还在，但己不再流血。
它变成了一道疤。
一道提醒她为何而战的、坚硬的疤痕。
心定了，那股灭顶的空虚感便如潮水般退去。身体的知觉，也一点点地回到了这具躯壳里。
苏晚晴又一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驱散悲伤，而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
空气，顺着鼻腔，缓缓地、清晰地，流入肺腑。
随着这口气息，房间里那股奇特的、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也再次钻入了她的感知。
一丝若有似无的奶香，是她自己身上的。
一丝清雅矜贵的檀香，是这屋子原本就有的。
还有……
还有一丝什么味道？
它很淡，很隐蔽，被前两种浓郁的气味巧妙地遮盖着。若非此刻她心神凝聚，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那是一种……带着微苦的、植物根茎被碾碎后才会发出的药味。
苏晚晴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轻蹙了起来。
这味道，她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它丝丝缕缕地，就缠绕在檀香的尾调里，像是从这屋子里的某件器物上，长久熏染后散发出来的。
这绝不是寻常给婴孩安神所用的草药。
那味道里，藏着一丝说不出的、阴冷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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