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釉药瓶从多宝阁滚落时,沈流萤正踮脚去够最上层的《山河志异》。瓷瓶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暗黄色药粉泼洒开来,像打翻的胭脂匣子。
“少夫人!”小荷慌慌张张蹲下身,“这可是少爷每日要服的......”
沈流萤指尖捻起一撮药粉。三个月前她染风寒时,陆清远亲自端来的补药就是这气味。可此刻细闻,分明混着杜仲的涩苦与地龙的腥气——这都是治疗肌无力的药材。
瓶底“癸卯制”三个小篆让她瞳孔微缩。昨日她分明看见暗格里还摆着壬寅年的旧瓶。
“去取笤帚来。”她声音平静,“别惊动旁人。”
小荷转身时,沈流萤的左手无意碰倒博古架。暗格弹开的瞬间,那支翡翠发簪正正落在药粉中央。簪头的梅花刻痕与她妆匣里那支一模一样,这是苏亦梅及笄礼时特意找工匠雕的。
陆清远说早就典当换药了。
窗外传来咳嗽声,由远及近。沈流萤迅速将发簪塞进袖袋,药瓶摆回原处。暗格深处还摞着七八个青釉瓶,最早能追溯到三年前她刚醒那时。
“在找什么?”陆清远扶着门框喘气,官袍下摆沾着泥点。
沈流萤举起《山河志异》:“听说这本里有前朝矿脉记载。”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什么,右手死死抠住门板:“这种杂书......少看为好。”
她看着他虎口不受控的颤抖。今晨他模仿她笔迹时,这笔抖得连“鸢”字最后一勾都带出毛边。
雨又下起来了。
小荷收拾完退下时,沈流萤注意到她偷瞄了药粉好几眼。这丫头最近总往厨房跑,说是学煎药。
深夜的书房比墓穴还冷。
沈流萤举着烛台蹲在樟木箱前,金属书签撬开铜锁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婚书补充契压在箱底,墨迹新得能嗅出松烟墨的焦香。
“立契人沈流萤”五个字写得工工整整——是陆清远最擅长的仿宋体。缔约日期落在三年前惊蛰,她穿越那日。条款第七行写着:若夫早逝,妻当终身守节,嫁妆尽归陆氏宗祠。
见证人处按着婆婆的私印,印泥还是御赐的朱红色。
书签突然烫得握不住。
幻象里陆清远跪在祠堂焚香,香炉积着不曾见过的药渣。婆婆的哭诉断断续续:“梅儿须保全陆家颜面...清远这病...绝不可外传...”
烛泪滴在手背,疼痛让她回神。祠堂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婆婆尖利的哭嚎。
“又发作啦?”守夜婆子的嘀咕从廊下飘过,“自打少夫人过门,少爷这病月月见好呢...”
沈流萤吹灭烛火。黑暗中,她摸到腕间胎记第七星偏移了半寸。
次日清晨的咳喘来得比往常更急。
沈流萤端着药盏站在床榻前,故意将癸卯年新瓶摆在最显眼处。陆清远暴起打翻药碗,官袍袖口撕裂时,臂内侧的针孔在晨光里清晰可见。
“你想毒死我?”他眼球布满血丝。
她低头拾碎片:“夫君说什么糊涂话。”
窗外玉兰树被夜雨打秃了枝桠。她想起现代病房里,邻床肌肉萎缩的老先生臂上也有这样的针孔。
当夜埋簪时,土坑深处竟渗出铁锈味。
金属书签触到硬物,北斗光晕从地底漫上来。碎镜里见过的玄色衣角在墙头一闪而过,袖口云纹与幻象中分毫不差。
前厅突然传来公公的怒骂:“三百两!摄政王府当陆家是钱庄么?”
沈流萤抚过灼热的胎记。那只执棋的手,拇指疤痕与陆清远握笔的茧子重叠在一起。
雨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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