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玉兰新芽在晨风中轻颤,李婉君将最后一枚珍珠簪子别进发髻时,镜中映出陆沉舟的身影。
他倚着门框,指节间夹着的烫金请帖泛着冷光,“七日考察”西个字在晨光里格外刺目。
“传统茶艺。”他语调平淡,眼底却浮起半分兴味,“沈姨母亲自操持,说是要考'妇德'。”
李婉君指尖顿了顿。
珍珠耳坠在颈侧摇晃,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心的——当年母亲在绣楼学了三年女红,最终只得了这副耳坠当“合格礼”。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月白缎面旗袍的领口,声音轻得像飘在茶盏上的雾气:“既来之,则安之。”
栖云园听雨轩的雕花窗棂透进晨雾,檀香混着新焙茶叶的清苦。
沈姨娘着湖绿掐丝湘绣衫,正将一方锦帕铺在案上,帕角金线绣着“雪顶云雾”西个字。
她抬眼看见李婉君,嘴角扯出抹笑:“婉君来得正好,抽个顺序吧。”
铜签筒在檀木桌上发出轻响。
李婉君抽中最后一根,朱漆小签上“叁”字被晨露洇得发晕。
前两位姑娘分别抽中“壹”“贰”,一个是苏绣名家的嫡孙女,一个是茶道协会会长的侄女。
沈姨娘特意提高声音:“咱们陆家讲究规矩,水温不可超过八十五度,否则视为违规。”
第一位姑娘上场时,茶烟在她腕间绕成柔丝。
她执银壶的手稳得像刻在大理石上,注水时茶沫匀得能照见人影。
三位长老拈杯轻啜,其中穿灰布衫的老者颔了颔首:“火候精准,有宋时点茶的余韵。”
第二位更出彩。
她不知从哪寻来半块冰,注入沸水时腾起白雾,茶盏里浮起细碎的冰晶。“这是'雪水烹云'的古法。”她垂眸浅笑,“正合'雪顶云雾'的雅名。”三位长老交头接耳,灰衫老者的茶盏几乎见底。
轮到李婉君时,沈姨娘特意走到她案前。“银壶在偏厅温了整夜。”她指尖划过壶身,“可别烫着。”
李婉君的指尖刚触到壶柄就顿住——那温度不对。
她不动声色揭开壶盖,蒸汽裹着热浪扑在脸上。
八十五度的水该是温而不灼,这壶水分明近九十度。
她抬眼扫过沈姨娘微扬的眉尾,忽然笑了。
她将茶筅、茶杓依次摆开,动作慢得像在绣一幅苏绣。
取茶时特意多筛了一遍,七克茶叶在白瓷碟里泛着青金光泽。
注水时,她故意将壶嘴抬高两寸,让蒸汽在半空散了散。
案角那束干花被她轻轻摆正——枯枝裹着半残的桃花,新绿的芽从断枝处钻出来,是她昨夜用枯枝和水培新芽扎的,取名《残春》。
茶沫浮起时,汤色果然偏黄。灰衫老者皱起眉:“火候过老了。”
“春将尽时,连雨都是带着愁的。”李婉君垂眸望着茶盏,“茶过了火候,像极了被岁月磨过的人——或许不够完美,可每道褶皱里都藏着故事。”
沈姨娘的茶盏“当”地磕在桌上:“茶道讲究的就是极致二字,哪来的歪理?”
评分很快公布。
李婉君看着自己名字下三个“丙”,倒比看见“甲”还平静。
众人起身要走时,她却蹲下身收拾茶海:“沈姨母,我帮着收茶具吧。”
沈姨娘瞥了她一眼,甩着帕子走了。
李婉君将剩下的茶叶分成三小包,用素笺纸仔细包好,提笔在便签上写:“高温短时萃取法,第一泡三十秒出汤,或可激发深层蜜香。”
“李小姐。”陈秘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抱着一摞茶器,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纸包,“我帮您收着。”
李婉君将纸包递过去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是常年握文件的手,带着惯有的冷静。“麻烦陈特助了。”她轻声说。
傍晚回东苑的车上,小桃绞着帕子:“方才在后院听见沈姨娘说……说您丢尽陆家脸面。”
李婉君望着车窗外流动的灯火,玉兰树的影子在玻璃上摇晃。“真正的体面,不是永远赢。”她指尖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消息——“生命终章花艺方案通过省级安宁疗护试点审核”。
她笑了。
有人想用茶杯困住她,可她的花早就开到了医院病房、养老院窗台,开到了那些需要温暖的人心里。
深夜的天台风大,陆沉舟的西装外套被吹得猎猎作响。
陈秘书递来的纸包摊在他掌心,素笺上的字迹清瘦有力,带着点花店老板娘特有的温柔。
他拨通电话时,眼底的暗潮翻涌成火:“把春涧周边三处闲置物业划入个人信托,用途写'社会美学实验基地'。”
挂断电话,他望着东苑亮着灯的窗户。
那里有个姑娘正伏在案前画画,笔尖在宣纸上游走,画出枯枝与新芽缠绕的鸢尾。
画纸右下角,她写着《破茧》。
“你输了一场茶。”他对着夜风喃喃,喉结动了动,“却让我看见了整个春天。”
月光漫过栖云园的飞檐时,李婉君放下笔。
案头放着张新的烫金请帖——“星城仁爱之夜慈善拍卖会”,主办方是陆家。
她指尖划过“拍卖品征集”几个字,忽然想起今天茶席上长老们讨论的“古法新萃”,想起病房里老太太摸过的百合捧花。
窗外的玉兰树在月光下投下影,像极了某种正在抽芽的希望。
她不知道,这场“失败”的茶会,己经在所有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而明天的慈善夜,将是这颗种子破土的第一寸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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