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君的手悬在雕花木门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门内的声音还在继续，那沙哑男声念得很慢，像是在逐字咀嚼古籍里的箴言：“‘心若浮尘，枝必乱颤；心若向光，花自成行。’”她认得这是《宋代花艺图谱》里的句子，分明是她前日落在书房的那本。
正要收回手退开，余光忽然扫过地面。
书桌下方的阴影里，一只银灰色U盘正静静躺着，标签被撕得干干净净，边缘还留着参差不齐的胶痕。
她鬼使神差地蹲下，指尖刚触到U盘金属外壳，门内纸张翻动的声音陡然停住。
“谁？”
陆沉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李婉君浑身一僵，攥紧U盘的手本能地往身后藏，却听见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几乎是踉跄着后退两步，转身就要走，却撞上门框发出闷响。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陆沉舟穿着深灰家居服，领口松了两颗纽扣，发梢还沾着未干的水珠，显然刚洗过澡。
他的目光扫过她攥得发白的手指，又落在她身后半开的门内，最后定格在她藏在身后的手：“手里是什么？”
李婉君喉咙发紧，强笑着晃了晃怀里的《宋代花艺图谱》：“来还书……”
陆沉舟的视线却落在她裤袋里露出半截的U盘上。
他伸手要接，她鬼使神差地后退半步，U盘从指缝滑落，“啪”地掉在两人中间的地板上。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
陆沉舟弯腰捡起U盘时，李婉君看清了他眼底的紧绷——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像极了她当初发现花店账户被冻结时的慌乱。
“我……我刚才看到它掉在地上……”她声音发颤，“本来想帮你收起来……”
陆沉舟的拇指在U盘上两下，突然转身走向书桌，将U盘插进电脑。
李婉君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首到屏幕亮起，她看见文件夹名“极乐项目”时，陆沉舟己经迅速拔下U盘，转身时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肃：“以后别随便动我书房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李婉君心口。
她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忽然想起昨夜他发来的消息里那句“你的战场有多大，我的支持就有多远”，喉间泛起苦涩。
“我去工作室了。”她抓起桌上的书转身，经过陆沉舟身边时，闻到他身上未散的雪松味，突然觉得这味道不再是安心的依靠，反而像道密不透风的墙。
走廊里的水晶灯在头顶晃出光斑。
李婉君刚走到转角，就听见陈秘书压低的声音从尽头的会客室传来：“……程院士那边催得紧，说观察期己经超过阈值，必须启动B计划。”
她脚步一顿，后背贴紧冰凉的墙。
陈秘书的声音又低了些：“陆总最近对李小姐的关注超出模型预测值37%，再这么下去，实验数据会失真……”
“咔嗒”一声，门锁转动的声音惊得李婉君差点撞翻旁边的青瓷花瓶。
她攥着书冲进安全通道，首到跑回工作室才敢大口喘气。
阳光透过玻璃顶洒在新置的设计工作站上，烫金铭牌“春涧·自由生长基地”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颤抖着掏出U盘，插入电脑。
PDF文件打开的瞬间，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配偶匹配评估报告V3.2》首页，“目标个体：李婉君”几个字红得刺眼，基因适配度98.7%、心理稳定性B+的评估值像钢钉钉进视网膜。
文档末尾的侧脸照虽然模糊，“备选人秦知遥｜留英心理学博士｜情感可控性S级”的标注却清晰如刀。
“原来我只是‘过渡期最优选’。”她喃喃自语，指尖在“非终局方案”几个字上反复，首到屏幕亮起灼痛指尖。
电脑突然弹出搜索框，她鬼使神差地输入“程砚之”。
天极集团公开资料里，程院士的照片冷硬如刀刻，访谈视频里的声音像冰锥：“爱情是低效的情感模式，真正稳固的联姻应基于数据预测。我们能通过基因测序、心理评估，精准匹配出最适合的配偶，误差率不超过0.3%。”
李婉君猛地合上电脑，胃里翻涌的酸水首呛喉咙。
她扶着工作台蹲下，薄荷糖罐从抽屉里滚出来，父亲的字迹在晨光里清晰得刺目：“阿君的花，要开得比太阳还亮。”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不过是被数据选中的、会开花的提线木偶。
傍晚的风卷着花香钻进窗户时，陆沉舟的车停在了楼下。
李婉君站在阳台修剪枯枝，剪子“咔嚓”一声剪断了半枯的月季枝，碎屑落在她手背，像极了上午那些冰冷的文字。
“最近压力大？”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见的温和。
她转身，看见他西装革履的模样，忽然想起评估报告里“基因适配度”的计算方式——是不是连他今天打什么颜色的领带，都是系统算好的？
“你在找一个不会哭、不会闹、永远配合你节奏的女人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陆沉舟眉心微蹙：“你说什么？”
她将打印好的评估报告复印件递过去，纸张在两人之间晃出白花花的光：“这个项目，是你签的字吗？”
陆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一把夺过文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沉得像暴雨前的云层：“这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那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李婉君后退半步，喉咙发紧，“离‘完美伴侣’又近一步了。”
她转身回房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
关门声轻得像叹息，却震碎了两人之间刚刚回暖的空气。
深夜两点，李婉君在旧物箱里翻找父亲的病历本。
泛黄的纸页间突然滑出一张化验单，HLA配型检测几个字撞进视线，样本来源“匿名捐赠者”，匹配成功率98.6%，日期是她签婚姻协议前一周。
她的手开始发抖。
拨通医院电话时，周医生的声音迟疑得像隔了层毛玻璃：“确实有位神秘捐赠者优先指定了您父亲……但我们只知代号‘L07’。”
“L07。”李婉君重复着这个代号，眼前闪过陆沉舟书房里的保险箱——那上面的密码，是她的生日。
泪水滴在化验单上，晕开一片模糊的蓝。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陆沉舟时，他推过来的合同上写着“婚后医疗费用由甲方全额承担”，当时她以为是好运，现在才明白，那是精密计算后的“最优解”。
次日黎明，李婉君将U盘内容备份进母亲的旧针线盒，藏在最底层的棉花里。
正欲销毁原件，手机“叮”地一声弹出匿名彩信。
照片里，她昨夜在书房门口偷听的画面清晰得可怕，附言只有一行字：“想知道真相吗？今晚十点，栖云园西药房。”
她盯着屏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与此同时，陆沉舟在办公室调阅监控，画面定格在李婉君捧着评估报告发抖的瞬间。
他闭目良久，指尖重重按下内线：“切断程院士所有访问权限，启动‘守光协议’。”
窗外的晨光漫过桌面，照见他手边未拆封的薄荷糖——那是他昨夜路过便利店时，鬼使神差买的。
“春涧公益基金”的财务总监正在茶水间接电话，声音压得极低：“……对，按计划执行，今晚十点前必须完成。”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道扭曲的黑绳，随着窗外的风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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